书城哲学君主论·论李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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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命运如何影响世事及如何抗争

我很清楚地知道,无数人曾有过而且依然持有这样的一种观点:世界上的任何事都是由命运与上帝主宰的,人类的智慧非但不能改变它们,而且也没有能力补救它们。为此,许多人坚信:对于世事,不必过于执著,而应该顺其自然。在如今这个时代,这种观点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同——我们已经目睹了太多出乎人们意料的世事的风云变幻,甚至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不停地发生着,其实有的时候我想到这些,也会在某种程度上认同这种观点,然而,我始终觉得,我们不能让这种观点磨灭了自己的自由意志。要知道,命运只是、也只能是我们行为的半个主宰,而那剩下的一半或将近一半则应该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我将命运比做一条咆哮奔腾的河流,当它怒吼爆发时,会淹没平原,能够拔树毁屋,可以推动泥沙移位,那时候,一切事物都在拼命飞奔逃逸,不得不屈服于它的暴虐之下,而没有丝毫的抗拒之力。我们不能因为洪水本性如此,便毫无作为,不能在天气晴好时认为不需要修筑堤坝水道,不需要做防护,不需要考虑河水再涨时应该如何疏洪导洪——只因为洪水的威力是不可抵抗的,对于命运,这道理也是一样的。在我们的力量还没有做好抵抗它的准备时,命运便显示出它的威力——哪儿没有围堵自己的堤坝和防护,它就在哪儿肆虐。

倘若你考虑一下意大利——它是变动的发生地,也是变动的助力剂——你便会看见它实际上是一个没有任何堤坝和防护的空旷平原。假如当初意大利像德国、西班牙还有法国一样拥有相当的力量来自我保卫,或许这次入侵就不会造成如此大的变动,也或者这次入侵根本就不会发生。上面大致谈了一些抵抗命运的问题,在我看来,说这么多已经足矣。

但我还想就某些特殊方面再谈一下。我认为,可能一个君主今天还在悠哉游哉地享受生活,明天就会垮台,但是他的性格特征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在我看来,这一切的根源正是之前我们所讨论的那些原因,也就是说,倘若君主完全依赖命运的话,一旦命运发生变化,他便会垮台。我还觉得,倘若君主让自己的行为顺应时代精神,他便会治国顺利,反之,倘若他的行为跟时代精神不相符合,那么他必然将走向失败。我们可以看见,在人们最终所追求的东西——荣誉和财富的事情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实现手段:有的谨慎小心,有的鲁莽急躁;有的借用武力,有的依靠技巧;有的依靠耐心,有的则截然相反,不管人们用上面的哪种办法,不同的方法最终都达到了相同的目的,殊途同归。我们还会发现两个谨小慎微的人,一个实现了目标,而另外一个却失败了。同样地,我们还发现,两个人性格不同,一个谨慎,而另一个则非常冲动,可他们最终都取得了成功,这些无非都是取决于他们的行为是否同时代发展相符合。因为我已讲到原因,所以行为方式不同的两个人可以取得同样的效果,而另外两个采取同样方式的人,一个达成心愿,另一个却失败了。

相比而言,人生际遇的改变也多出于此。倘若一个人以谨慎和耐心来约束自己,在时机和事态的发展同他的行事方式相契合的时候,他就能够取得财富,然而,倘若时机和事态有了什么变化,而他却没有及时调整自己的行事方式,他必然会遭到毁灭。但是,人们往往不够谨慎周到,不知道怎样让自己适应这种变化——这既是天性使然,也是因为过去的某种方式让自己受过益,以至于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这种方式。所以,对一个小心谨慎的人来说,在本该果断行事时却优柔寡断,其结果只能是毁灭。然而,如果他可以随着时机的转变而及时改变自己的行为,那么他的命运便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教皇朱利奥凡事都雷厉风行,而且在变动的时机和环境面前,他的行为方式总是如此合宜,因此他始终能够取得成功。再看一下,梅塞尔·焦万尼·本蒂沃利奥教皇在世时,他第一次出征是对波罗尼阿。关于他的举动,威尼斯人不赞同,西班牙国王也不赞同,他与法国国王也并没有达成最后协议,但是,凭借着他的能力和勇敢,他亲自发动了远征。这一行动让西班牙人和威尼斯人进退维谷,不知所措,后者是出于恐惧,而前者则是出于想要重新获得整个那不勒斯王国。

另一方面,他把法国国王争取过来跟随他,因为法国国王眼见教皇采取了行动,他也想成为教皇的朋友,以使威尼斯人臣服。他认为,除非他公开得罪教皇,否则他便没有什么理由不发兵。于是,凭借他雷霆万钧的行为,教皇成就了事业,这样的事业并不是任何其他智慧平庸的教皇可以做到的。如果他像其他任何一个教皇那样行事,在罗马等待计划安排妥当,凡事万无一失之后才离开,他就没有成功的可能,因为法国国王会有一千条的托词,至于其他人,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顾虑。关于教皇的其他一些行为,我认为就没必要谈了——它们都大同小异,都获得了成功,而他也没有因为短暂的生命而功败垂成。倘若当初的情况需要他谨慎行事,但因为他坚持不背离那些天性使然的方式,毫无疑问,他就会遭到毁灭。

所以,我的结论是:命运始终处于变化之中,而人的方式也总是在不断调整的,当两者达到协调一致时,他便可以说是成功了,两者不一致时,他便是一个失败的人。我始终认为,敢作敢为要比谨慎多疑好得多。因为命运就像是一个女人,倘若你希望她对你俯首帖耳,就必须打她,虐待她。我们可以看见,与那些行事冷静的人相比,命运更愿意被那些敢作敢为的人征服,所以,命运会像女人一样,她眷顾年轻人。只因为比起中年人和老年人,年轻人要少一分谨慎,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多一分粗暴,也正是这粗暴能更大胆地将她制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