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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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苏格拉底:因此,如果孩子们从一开始做游戏起就能通过音乐的帮助养成遵守法律的习惯,而这种守法习惯又反过来反对非法的游戏,那么这种守法习惯就会处处支配着孩子们的行为,使他们健康成长。国家如果发生什么变革,他们就会起而恢复固有的秩序。

阿得曼托斯:确实是的。

苏格拉底:受了这样的教育,他们就能自己去重新发现所有的那些已被前辈忽略了的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规矩。

阿得曼托斯:你的意思是什么?

苏格拉底:我的意思是例如下述这些:当年轻人在静默无声的年长者面前时静默无声,他们要起立让座以示敬意;对父母要尽孝道;还要注意发式、衣着、鞋履;总之体态举止,以及其他诸如此类,都要注意。你同意我的看法吗?阿得曼托斯:是的。

苏格拉底:但是,我认为把这些规矩订成法律是小智慧。因为,我怀疑它们得不到遵守,仅仅确切地订成条款写在纸上是不会持久的。

阿得曼托斯:那么,它们怎么才能得到遵守呢?

苏格拉底:阿得曼托斯啊,一个人接受的启蒙教育把他往哪里引导,将会决定他未来的生活。“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事情不总是这样吗?

阿得曼托斯:的确。

苏格拉底:直到有人达到一个重大的结果,这个结果也许是好的,也许是不好的,对吗?

阿得曼托斯:当然啰。

苏格拉底:由于这些理由,我不准备再把它们制定成法律了。

阿得曼托斯:自然应该这样。

苏格拉底:但是,关于商务、市场上的交易,以及普通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易业务,还有,和手工工人的契约,关于侮辱和伤害的诉讼,关于民事案件的起诉和陪审员的遴选这些问题,你会怎么说?还可能出现关于市场上和海港上必须征收的赋税问题。总之,市场的、警察的、海港的规则,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事情,哦,天哪!所有的这些细节是不是都得我们来一一订成法律呢?

阿得曼托斯:我想没有必要把这么多的法律条文强加给优秀的人,需要什么规则,大多数他们很快就会自己发现的。

苏格拉底:是的,我的朋友,如果神明保佑他们能保存住我们已给他们订的那些法律,也就可以了。

阿得曼托斯:如果没有神的帮助,他们将永无止境地制订和完善这类烦琐的法律,希望他们的生活达到完美。

苏格拉底:你的意思是说,这种人的生活与那些纵欲无度而成病疾的人不愿抛弃对不节制的习惯的生活很像。

阿得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是的,他们过着极乐生活。他们虽总是医治,但一直没有效果,只有使疾病更复杂并且加重;他们还一直幻想有人能告诉他们一个秘方,可以治愈他们。

阿得曼托斯:这种情况是很普遍的。

苏格拉底:是的。而且有趣的是,谁告诉他们真相,他们就会把谁视为自己最可恶的敌人。真相很简单:除非他们放弃大吃大喝,寻花问柳,游手好闲,要不然,无论药物还是烧灼法还是外科手术,是咒语还是符箓或别的任何治疗方法都无济于事。

阿得曼托斯:有趣?这根本谈不上有趣,因为对说老实话的人生气是不好的。

苏格拉底:我觉得你对这些先生似乎没有好感。

阿得曼托斯:的确没有。

苏格拉底:对于一个像我刚才说的那种人、那样行事的国家,你大概也不会称赞它的行为。有些国家的行为也是这样,那里政治不良,但禁止公民触动整个国家制度,任何企图改变国家制度的人都要被处以死刑;然而不论什么人,只要他能极为热忱地为生活在这种不良政治秩序下的公民服务,为了讨好他们不惜献殷勤,能窥探他们的心意,巧妙地满足他们的愿望,他们就把这种人视为伟大和优秀的政治家。这些国家不像我说的那些人吗?阿得曼托斯:是的,这种国家的行为与那种病人的行为一样坏,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称赞它们。

苏格拉底:但是,你不称赞那些愿为这种国家热诚服务的人勇敢和不计个人利害的精神吗?

阿得曼托斯:我称赞他们,但并不是他们所有人,因为有些被许多人称赞而迷惑的人竟以为自己真是一个政治家了,他们并不值得被称赞。苏格拉底:你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有更多的感觉。当一个人不会量尺寸时,另外许多也不会量尺寸的人告诉他说他身长四肘尺,他能相信他们说的吗?

阿得曼托斯:当然不相信。

苏格拉底:因此,你别生他们的气。因为他们也挺可怜。他们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不停地进行无价值的改革,总幻想通过立法来杜绝商业上的以及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其他方面的弊端,他们不明白,他们实际上是砍九头蛇的脑袋(古希腊神话中的怪蛇,九个头,斩去一头又生两头)。

阿得曼托斯:是的,那正是他们要做的事。

苏格拉底:因此我认为,真正的立法者不应当把力气花在这类法令上,不论涉及法律还是宪法,不论是在政治秩序良好的国家还是在政治秩序不好的国家;因为在政治秩序不好的国家里,法律和宪法都是无济于事的,而在秩序良好的国家里,法律和宪法不难设计出来,它们中的许多可以从前人的法律条例中很方便地引申出来。

阿得曼托斯:那么,在立法方面我们还有什么事要做呢?

苏格拉底:没什么要我们做的,但是阿波罗,也就是特尔斐之神还有事要做,他还要规定最重大、最崇高、最主要的法律。

阿得曼托斯:它们是哪些呢?

苏格拉底:祭神的庙宇和仪式,以及全部的对神、半神和英雄崇拜的仪式,还有对死者的殡葬以及安魂退鬼所必须举行的仪式。这些事我们是不知道的,但作为一个城邦的建立者,我们把有关这些事的法律委诸别的解释者而不委诸我们祖传的这位神祇是愚蠢的。因为,他是坐在中心——在大地中央的脐石上的神,并且他是他们祖先的这些宗教律令的解释者。

阿得曼托斯:你是对的,我们将按照你的建议去做。

苏格拉底:但是正义在哪里?阿里斯同之子请告诉我。现在,我们的城邦已经可以说是建立起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点亮灯来寻找,并让你的兄弟、玻勒马霍斯以及其他朋友来帮忙,看看我们在哪里能发现正义,在哪里能发现不正义,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一个人具有它们中的哪一个能得到幸福,不论诸神和人们看得见还是看不见(367E)。

格劳孔:废话,你不是答应要亲自寻找正义的,还说你如果不在正义需要时尽力帮助他,就是不虔敬的人吗?

苏格拉底:我不否认我曾这样说过,你提醒了我,我会坚持我说的,但你也应助我一臂之力。

格劳孔:我们愿意。

苏格拉底:好的,那么我希望用下面的办法去寻找:我的意思是假定我们的城邦已经正确地建立起来了,它就应是完美的。

格劳孔:必定的。

苏格拉底:因此这个城邦也一定是智慧的、勇敢的、节制的和正义的。

格劳孔:这同样是清楚的。

苏格拉底:在这个国家里无论找到了这些性质中的哪一种,我们还没有找到的就是剩下的那几种性质了(这里是在玩弄逻辑上的推论)。对吗?格劳孔:怎么不对呢?

苏格拉底:如果另外有四个东西,我们要在某事物里寻求它们之中的一个,无论它在哪里,如果一开始便找到了它,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很满意了;或者我们可能先找到另外三个,那么这第四个就显而易见了,因为它只能是剩下来的那一个,而不可能是别的。

格劳孔:非常正确。

苏格拉底:那么,我们为什么不用同样的方法来寻求呢?我们现在所要寻求的东西也是四个呀!

格劳孔:当然可以。

苏格拉底:在我们建立的国家中发现的第一件东西便是智慧,而且我发现这个东西有点奇特之处。

格劳孔:有什么奇特之处?

苏格拉底:我们所描述的这个国家是有很好的谋划的,所以它的确是智慧的,不是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而且,好的谋划显然是一种知识。因为,其所以有好的谋划,不是由于无知,而是由于有知识。

格劳孔:显然是这样。

苏格拉底:但是,在一个国家里不是有许多种不同的知识吗?

格劳孔:当然。

苏格拉底:那么,木工的知识是那种给一个国家智慧和有好的谋划的知识吗?

格劳孔:当然不是。凭这个只能说这个国家有发达的木器制造业。

苏格拉底:这样看来,一个国家有制造木器的知识,能谋划生产最好的木器,并不能被称为有智慧。

格劳孔:的确不能。

苏格拉底:那么,是不是因为它有制造铜器的知识或有其他类似的知识而被称为有智慧呢?

格劳孔:不是因为它们中的任何一个。

苏格拉底:我想,也不是因为农业生产的知识吧!这种知识只能使这个国家有农业发达之名。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在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这个国家里,是不是有某些公民具有一种知识,这种知识只是用来考虑整个国家大事,改进它的对内对外关系的,而并不是用来考虑国中某个特定方面事情的呢?

格劳孔:是的,有这么一种知识。

苏格拉底:这是一种什么知识,在哪里能找到它呢?

格劳孔:它是护国者的知识,这种知识在我们刚才描述的那些严格意义上的护国者之中能找到。

苏格拉底:那么,你打算用什么名称来称呼具有这种知识的国家呢?格劳孔:我要说它是真正有智慧的、深谋远虑的。

苏格拉底:你想在我们的国家里究竟是真正的护国者多呢,还是铜匠多呢?

格劳孔:当然是铜匠多得多。

苏格拉底:真正的护国者和各种具有某个特定方面知识而得到某种与职业有关的名称的人相比是不是最少呢?

格劳孔:少得多。

苏格拉底:因此,由于人数最少的那个部分和这个部分中的最小一部分——这些领导着和统治着它的人们所具有的知识,这个按照自然(“自然”以及后文中用到的“本性”“天性”,在希腊文中是一个词,也是一个意思)建立起来的国家,才能在整体上被说成是有智慧的。并且,如所知道的,唯有这种知识才配称为智慧,而按照自然规律能够具有这种知识的人总是最少数。

格劳孔:非常正确。

苏格拉底:现在我们的四种性质中的一种以及它在这个国家里的所在已经被我们多少找到一些了。

格劳孔:依我看,它是被充分地找到了。

苏格拉底:此外,要发现这个给国家以勇敢名称的东西究竟处在国家的哪一部分和它本身,应当并不困难吧!

格劳孔: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格拉底:因为每个人一说起一个国家勇敢或懦弱,都会想到为了保卫这个国家而上战场打仗的那一部分人,他们还会想到别的哪一部分人呢?格劳孔:没有人会想到其他部分的人的。

苏格拉底:我想,其余的公民可能勇敢也可能懦弱,但是他们的勇敢或懦弱对国家的性质并没有影响。

格劳孔:是的,是没有影响。

苏格拉底:国家被说成勇敢的是因自己的某一部分人的勇敢。这一部分人无论在什么情形之下都具有一种保持着关于可怕事物的信念的能力,相信他们应当害怕的事情乃是立法者在教育中告诫他们的那些事情。这不就是你所说的勇敢吗?

格劳孔:我想请你再说一说,我还没完全理解你的话。

苏格拉底:我的意思是,勇敢是一种保持。

格劳孔:保持什么?

苏格拉底:就是保持住关于可怕事物——即什么样的事情应当害怕——的信念,这是法律通过教育所建立起来的。我指的“在所有情形之下”是说勇敢的人无论处于快乐还是痛苦中,或处于欲望还是恐惧中,都永远保持这种信念而不抛弃它。需要我给你打个比方来解释一下吗?

格劳孔: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苏格拉底:你知道,当染色工人想把羊毛染成紫色时,他们总是首先从所有那许多颜色的羊毛中挑选白色的,再进行辛勤、仔细的预备性整理,以便这种白质羊毛可以最完美地染上紫色,只有经过了挑选和整理之后才着手染色。用这样的方式染上颜色的东西颜色吃得牢。洗衣服的时候用碱水或不用碱水(那个时候,希腊人多用草木灰泡成的碱性水洗衣服),都不能把颜色褪掉。但是,如果没有很好的准备工作,那么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不论人们把东西染成紫色还是别的什么颜色。

格劳孔:是的,我知道它会褪色并且变成可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