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弗莱迪正趴在池塘边的草地上看书。天很热,草却凉凉的——至少在弗莱迪念完两页书需要的时间之内还是凉凉的。等到他趴在那里看完两页,草也就热了,他就只好换个地方了。所以他每读两页就打一个滚。
弗莱迪就这样一边滚一边看,当他沿着池塘边滚了有一半、书也差不多看了一半的时候,一个黑影落到了书页上,接着传来一个声音:“咳,弗莱迪,有什么连环画咱们换着瞧瞧好吗?”
弗莱迪连头也没抬就说:“走开!汝且离去!”说完就接着读了下去。
“什么?”那声音问道,“你在说什么?”
“哎呀!”弗莱迪厌烦地合上书,把一个蹄指夹在没读完的地方,抬起头,看着臭鼬斯尼菲·威尔森,说:“噢,是你呀,斯尼菲。这本书是关于罗宾汉的故事。‘汝且离去’呢,呃,是他们那个时候的说话方式,几百年前的时候。意思就是‘走开’。”
“噢,他们为什么不直说呢?”斯尼菲问道,“这就是书的麻烦之处:你总得想它究竟是什么意思。”
弗莱迪冲他咧嘴笑了笑说:“是啊,要是没什么脑子的话,思考起来是很费事的。”
“哦?是吗?!”臭鼬反驳道,“我觉得我跟你的脑瓜差不多!哎呀,我来也就是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连环画,咱们可以换着看看……”
“连环画!”弗莱迪打断他说,“小孩子的玩意儿!任何两岁以上的、有头脑的动物都不会看那些垃圾的。嗳,走吧走吧,别再烦我了,带着你那空洞的脑袋上别处去吧。”
这时,河岸边传来一阵笑声。弗莱迪知道是谁在笑,那是卫斯理叔叔,一只圆胖自负的鸭子。他跟两个侄女住在这池塘边。弗莱迪也知道,听到一般的笑话卫斯理叔叔是不会笑的;只有当有人说了讽刺挖苦的话时他才会笑。可是弗莱迪对斯尼菲并没有恶意,他们是朋友。
所以在斯尼菲张嘴说话前,他赶紧说:“斯尼菲,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觉得连环画很荒唐,我只是觉得在有那么多更有趣的书可看时,没有人还会去看连环画的。”
“哦?”斯尼菲很粗暴地说道,“就你看的那本破玩意儿!”
弗莱迪没直接回答他。他说:“这个罗宾汉是个著名人物。他是个侠盗,跟他的一伙人马躲在舍伍德森林里。官府曾经派兵追杀过他,但他耍了个花招跑掉了。后来他乔装打扮到了一个市集上,当着镇长的面开枪拿走了奖金。他还靠着一根铁头棒,跟参加拳击比赛的所有选手都较量了一番。”
“靠什么?”斯尼菲问他。
“以前拳击比赛时,他们都用那个打,”弗莱迪说道,“铁头棒就是一根大约八英尺长的粗木棒。握住中间、两边都可以打。别人挥棒时你就得躲——用你的棍子头或中间部分接棒。用它打得很快,棍子嘎嘎地挥几下肯定就能听到‘砰’的声音,有人胳臂或者头上中棒了。看,这有幅画——罗宾汉和镇长的厨子。他被罗宾汉打败了,于是就加入了罗宾汉一伙儿。”
斯尼菲正盯着那幅画看的时候,弗莱迪抬起头问道:“那是什么声音——雷声吗?”
斯尼菲说:“他拿着一把剑呢,他们为什么不用剑打?”
弗莱迪没回答他的问题,他正在侧着耳朵听那声音呢,最初只是觉得空气有点儿震动,现在更清楚了,这声音太有规律了,不像是雷声。
“弗莱迪,这本书我能拿去看看吗?”斯尼菲问。
“这本书?当然没问题,拿走拿走,我已经看了好几遍。”弗莱迪说,“我在想,这声音是不是我想的那东西呢!”
斯尼菲听了一会儿说道:“像是枪声。没准儿打起来了呢。没准儿是火星人来了!
“唉,天哪,你和你的那些连环画啊!”弗莱迪叹道。他走到岸边去喊卫斯理:“嘿,卫斯理,叫爱丽丝和艾玛下来到大门口来,有贵客来了。”然后,他转身朝牲畜棚跑去。
其他动物也听到了那声音,正成群结队地跑到路上去看。起先什么也看不到,但能听见咚咚的锣鼓声,接着就看见远处的路面上有东西在移动,有彩点晃晃荡荡的,然后突然有一群乐手开始吹那首熟悉的进行曲。
红色的马车、金色的马车来到了大街上,
里面坐着一个布默施密特,布默施密特,咚,咚!
……
“是马戏团!”比恩太太已经走到前廊了,“比恩,快来啊,是布默施密特的马戏团来了!”
布默施密特先生和他的动物们在比恩先生的农场里有很多好朋友,所以马戏团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特意沿着比恩先生农场边上的大马路绕一圈。每回都按同样的次序,先是布默施密特先生自己——身穿鲜艳的方格套装,头戴丝质礼帽,骑着他的马儿罗德走在最前,后面跟着他的专车——一辆宽大的红色豪华轿车,镶着金边,门玻璃上贴着一个大金字B,字上面还顶着一顶王冠。车里头坐着布默施密特先生的母亲和算命女人戴尔芬太太。车旁边是无鞍骑手罗丝小姐(海报上称她为骑术家)骑着她表演时用的马德克斯特。然后是高高的乐队花车,再往后就是动物们了,他们分成两队:比尔·旺克斯和马戏团的其他人骑着大象和骆驼;装笼子的货箱跟在最后。布默施密特先生并不愿意把他的动物们锁起来,所以那些动物只是在笼子里睡觉。通常他们到了一个从没去过的镇子时,人们看到老虎、狼、鬣狗、犀牛等动物在队伍里大摇大摆地走着,都会感到很惊讶,有些胆小的人甚至还会被吓坏。围观的人有时会往犀牛身上扔空塑料瓶,还有人故意拿伞把儿去捅捅狮子,看他会不会大吼,动物们可比他们老实多了。
队伍走到比恩先生的大门正前方时,先绕着院子转了两圈,然后布默施密特先生才摘下他的丝帽挥了挥,乐队停止演奏,然后他又挥了挥帽子,领着整个马戏团一起唱他们的进行曲。比恩先生农场的动物们也会唱,所以他们也加入了进去。
咚——快来啊!到门口买张票。
咚——带上你粉红的汽水,带上你的口香糖。
咚——带上你的花生、爆米花和棒棒糖。
咚——布默施密特先生来了!
唱完后,布默施密特先生带着全团为比恩先生的农场欢呼三声,比恩先生带着他的动物们为马戏团欢呼三声。然后两组人马就冲到一块儿,互相握手、握爪、握蹄、拍肩膀,一片欢呼骚动。
“布默施密特先生,你今年来得比往常早些,是吧?”比恩太太问道。
“是啊,我们一般到8月份才能到约克州来。”布默施密特先生说,“但是这次我们北上的时候遇到些小麻烦——啊,老天,麻烦这个词儿不对!”他顿了顿,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是个什么词来着?里欧,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里欧,噢,天哪,你上哪儿去了,里欧?”
里欧是只狮子,他正在跟老朋友弗莱迪打招呼呢。他转过身,问他的老板:“哪个词,头儿?”
“我们现在的处境。我知道‘麻烦’不对,可我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进退两难,”狮子答道,“你昨天晚上说的——我们现在进退两难。”
“天哪!听起来有点儿糟糕,是不是?这词什么意思?”
“这词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里欧说。
比恩先生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说:“就是左右为难。”然后又把烟斗放了回去。
“左右为难,”布默施密特先生若有所思地说,“对,很对——左右为难。呃,里欧……”
“这词可能是指一种鸟吧,头儿,”狮子说,“介于天鹅和鹤驼之间。生活在非洲。我叔叔埃贾克斯以前总跟我讲尼亚萨湖上这种野鸟的故事……”
这时,比恩先生又把烟斗拿了出来,说道:“当你有好几件事情可做,而做哪一件都有可能出问题,你因此没法决定做哪一件时——你就是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也就是说,你左右为难。”说完又把烟斗放回嘴里。
就连比恩太太看到这教与学的场面也吃了一惊。布默施密特先生非常高兴,大叫:“就是这样!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来这儿。我们进退两难,我们左右为难,我们需要一个特有本事的侦探帮我们摆平这事。”
“好了,”比恩太太说,“现在请你母亲和德尔芬太太进来喝杯茶吧——呃,比恩你呢?”她冲着丈夫说:“你可以给这些动物弄点儿喝的来。”她瞅着大象、老虎、骆驼和犀牛,有点儿拿不准应该给他们点儿什么。这时,布默施密特先生说:“太太,您真是太客气了,可我们现在不能停下。我们天黑前得赶到森特博罗把帐篷搭起来。明天演出完了我们再过来。”
“还不知道能不能演呢。”罗德嘟囔了一句。
“嗐,别那么沮丧,”布默施密特先生说,“老天,我们现在是进退两难,可我们不会一直倒霉倒到明年圣诞的。是吧,里欧?天哪,别光站着,里欧,说两句高兴的话。”
“你说吧,头儿。”里欧说,“我没什么可高兴的。到明年圣诞,没准我已经住在养老院了。”
“哎,事情不会那么糟糕吧,”比恩太太说,“你们说的这个进退两难……”
“这事不同寻常,”布默施密特先生说,“噢,天哪,的确如此!是的,太太,你要是想看一流的、高水平的两难境地表演的话,明天就来看演出吧。你也来,弗莱迪——跟你的朋友威金斯太太一块儿来。我需要最好的侦探来处理这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直接到圣特保罗来了。希望你有时间接这个大案子。”
弗莱迪里克和威金斯侦探所在全州都享有盛名,他们是一个很棒的合作团队。弗莱迪提供点子,奶牛威金斯则提供常识——要知道,没有常识的点子是没什么用的。他们以前就曾给布默施密特先生干过,他知道自己找到最棒的天才了。
“把你的两难麻烦事交给我们办,”弗莱迪说,“我们会放下其他所有的事,立即着手你这件事。”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明天下午比恩家所有的动物都去看演出。布默施密特先生从口袋里抽出一沓门票,给院子里的动物每人发了一张,然后重新整好队伍沿着大路向前走去。
弗莱迪和威金斯太太一块儿到奶牛棚里去了。
“你为什么说我们会放下其他所有的事来办他的事,弗莱迪?”奶牛问道,“你明明知道咱们已经六个月没活干了。”
“这样好听点儿,”小猪答道,“而且布默施密特先生是咱的好朋友;我们就是有其他事也会先放下的,是吧?”
“老天为证,我们当然会了。可是我们怎么放……”
“好了,好了,”弗莱迪打断她说,“要是你认为我们非得放下点儿什么事才行,那就把我们即将要办的那些事都放下,行了吧?”
“有时候我就是弄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威金斯太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