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就算是死，也请你别死在本王的地盘上！”墨渊是真的动了怒，“一个动不动就想着寻死觅活的弱女子，凭什么把‘报仇’两个字一直挂在嘴边？”
墨渊的话就好似冰冷的利器，狠狠扎入鸾歌的骨血，让鸾歌的神智一点点清醒过来，仇恨使得她暂时忘记了头顶的疼痛，她用充满怨愤的目光逼视着墨渊，幽深的瞳仁好似罪恶的深渊：“我活着！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因为，我要亲眼看到墨渊下地狱！”
“很好。”墨渊满意地点点头，看似厌恶地甩开了她的手，“那么，就请你自己清理一下伤口，不要弄脏了本王的宫殿！”
少年朝着一直怔愣在原地的大男孩使了个眼色，墨弘忙奔到鸾歌身边，蹲下来，拍拍她的后背，用仅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安慰道：“只要你活下去，本王帮你报仇！”
鸾歌怔怔地看向墨弘，他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天真无害的模样，却深不可测。蓦地，她朝他点点头，道：“好。”
她也不知，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许是被砸伤了脑袋的缘故，鸾歌总觉得自己的情绪太过浮躁，却又无法自制，就比如，她心里头明明感觉到墨渊对她的好，却始终无法接受墨渊处事的方式。
墨渊将墨弘留在繁阳殿陪青鸾，自己却径直走了出去，一路匆匆赶往太医院。青鸾的左耳恐怕是真的很难治了，但依他看来，青鸾受伤的似乎不仅仅是左耳，否则她也不至于要寻死觅活。
太医院的总判院士秦技寒秦太医这些日子都是提醒吊胆地过着，担忧着青鸾郡主的病，更加担忧着自己的脑袋。五十岁的老太医了，这宫中混的日子越久，知道的事情越多，便越是活不久……
谁都知道宁王爷行事狠厉，就算是对待自己的亲外甥女都不曾手软过，宁王当日在长门殿鞭笞青鸾郡主一事在宫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朝臣们原以为宁王爷性情温吞、是只软柿子，但自从那件事之后，再也没人敢看轻墨渊了。
若是今时今日的宁王追究起皇兴四年的往事，恐怕非但是他这条老命保不住，还得拖累了全家上下数十口人命。
巳时三刻，墨渊突然造访，秦太医始料不及，从御药房出来，就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墨渊面前。
“宁王殿下千岁！”
“免礼。”
大约是因为与鸾歌争执了太久，墨渊早上梳好的发髻有些凌乱，几缕黑发披散了下来，映着他如雪的肌肤，月白色颀长的袍子，映着这御药房里暗红色的书案，漠然望向那滚着金色流苏的红色帘幕，随即又垂下眼眸，注视着木屐下绘着金色云纹的红色地毯，启唇，意味深长道：“这御药房倒是像模像样，却没个像模像样的太医……”
“殿下恕罪！”秦太医仿佛猜透了墨渊的来意，朝着他叩了两个响头，连声道，“老臣无能，愿辞去太医院提点一职，告老还乡。”
“你不该叫秦技寒，该改名叫秦技穷。”少年冷哧一声，丝毫没有给秦太医留半点情面，又道，“医术不精也就罢了，胆子也不够大，难怪皇兴四年你给皇后娘娘用的也只是假红花……”
“宁王殿下恕罪！”秦技寒见少年提到皇兴四年一事，方才站起来又扑通一声朝着他直直跪了下去，额头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暗灰色的尘土染了满脸，狼狈非常。
“皇兴四年的事，皇后娘娘尚不清楚，倘若本王将此事捅出去，你也是见识过她的手段的。到时候且不说你的项上人头，你秦氏一族数十条人命都要为你陪葬！”墨渊是极少威胁人的，但他能感觉得到，秦技寒是受了他人的指使，在救治青鸾一事上，并没有尽全力，甚至可以说是延误救治。
甄皇后是墨渊的生母，自己的母亲，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甄皇后若是得知当年的真相，别说是千刀万剐，就算人齒，那种极端的刑罚，母亲也做得出！他真是不愿见母亲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这才将当年的实情压了下来……即便是父皇，也被蒙在鼓中。
“宁王殿下若是要了老臣的性命，老臣无法可说，但当年的事，老臣的亲人全然不知情……老臣只希望，宁王殿下可以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本王以为……”墨渊皱了眉，干裂的薄唇抿了抿，“你该明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青鸾郡主是甄皇后的掌心宝，倘若你治好了她，本王必定保你一家安康。”
“可……”
秦技寒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墨渊立马打断。
“机会只有一次，看你能否抓住。”
秦技寒长叹了一声，又道：“好吧，老臣尽量一试。青鸾郡主的左耳是很难治愈了，但除却左耳，她的头部受到了剧烈的撞击，有血块淤积其中，倘若不尽快想办法驱除血块，恐有性命之忧……”
“开药。”墨渊并不愿同他多说，简洁地吐出两个字。
秦技寒面色为难，焦灼地望着少年，却不敢开口。
“有话快说，救人要紧。”墨渊真担心青鸾会再次因为难以忍受疼痛，寻短见以求痛快。
“活血化瘀的药，老臣这里多的是，但郡主伤得是额头，一般的药自然是用不得了，须佐以止痛良方方可入药。”
“缺什么直说。”少年好看的眉头早已拧成一团。
“缺一味五灵脂。五灵脂长在北朝的大漠上，南朝多雨水，极少有存活的。早前南北朝和亲，北朝的使节曾以两支五灵脂做聘礼送来南朝。陛下将其中一支赠与了宸妃娘娘；另一支则赠与了甄皇后。”
“这个简单，本王找母后要来便是！”少年的表情几番变化，终于在听到“甄皇后”三个字后再度转晴。
“并非王爷想得那么简单。当年前往北朝和亲的便是甄皇后的侄孙女甄绾依的姐姐甄芸芷，两姐妹感情极好却被迫分离，皇后娘娘疼爱小妹绾依，便将那株五灵脂赠与了她。宫妃中也曾有人寻过五灵脂，但甄绾依年幼且脾气怪异，无人得逞。”秦技寒记得两年前也曾有人因此无药可医致死。
“甄绾依……”少年默默念了一声这个极为耳熟的名字，眼睫翕动了一下，随即便转身离开了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