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不是你们的错,赔罪之词,小女子担不起。”
忠顺王世子皱眉道:“莫不是姑娘不屑与我们几人论诗谈词?”
黛玉无奈道:“既如此,恕小女子无礼了。请公子出题。”
几位清俊儒雅的公子交头接耳,东平王世子先道:“我们先对对子。我的上联是:独立小桥人影不流河水去”
音刚落,黛玉未加思索道:“孤眠旅馆梦魂曾逐故乡来”
几人讶道:“姑娘好快。”
西宁王紧接道:“大木森森,松柏梧桐杨柳。”
黛玉回道:“细水淼淼,江河溪流湖海”
几个更回惊异,齐道:“姑娘才思敏捷,不让须眉。”不由起了一比高下之心,收起了小试之心,精心应对。
南安王略一沉吟,出上联道:“洹溪泠泠,还兮临临;”
黛玉心里已有,却眼看妙玉,妙玉会意,回道:“鸣叶嘤嘤,冥夜殷殷。”
北静王凑趣道:“蚕作茧茧抽丝织就绫罗绸缎暖人间,”
黛玉应道:“狼生毫毫扎笔写出锦绣文章传天下。”
忠顺王世子接道:“我等写出锦绣文章传天下,姑娘弄笔却为何?”
黛玉略去心中痛紧,道:“不为金榜登高弟,高山流水遇知音。”
“好个高山流水遇知音。再听我上联:清溪消浓酒,”
妙玉道:“诠语论谆诗。”
南安王不服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黛玉微微一笑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南安王再道:“听我的,文状元,武状元,文武皆状元,我是状元郎。”
黛玉与妙玉相视会心一笑,并不言语。
只听一人咯咯笑了出来,门内一个女子道:“姑娘,我也有了一联,只怕对诸位公子不敬。”
那人又道:“我是姑娘的丫头,不大懂诗呀,对的,但这个联,我却对得上,我的下联是,兄状元,弟状元,兄弟两状元,我是状元娘。”
黛玉、妙玉等几人轻脆笑道:“请诸位恕罪。“
此语一出,几人一楞,待回味过来,不觉失笑道:“让姑娘占了便宜,没想到一个小丫头都这么厉害。”
皆道:“无妨。”
薛蟠插不上言,只左看看这一位,右看看那一位,忽看到附近有草地,弯腰躬身,面带谄笑,请几人索性到了附近草地,坐在松软的草地上,接着论起来。
远处,穿花绕柳,探春与湘云脚步匆匆往潇湘馆而来。原来贾母唤走了黛玉,湘云一人无聊,便来找探春,二人心盛,较量会写的字体,难分高下。至午时,探春打发侍书来黛玉处知会紫娟,留湘云吃午饭。侍书到了潇湘馆附近,正看到潇湘馆外人声嘈杂,宝钗绕路而行。忙转身回了秋爽斋,说与二人听。
湘云感叹道:“可惜了宝姐姐那么稳重的人,怎么有这样的哥哥。宝姐姐知道吗,宝姐姐最热心肠了,让她说一说她哥哥。”面带惋惜。
侍书撇嘴道:“还提薛姨娘呢,她像没看见一般,绕了路走了。”
探春不语,心道:“不出我所料。”
湘云脸上不信道:“你看错了吧,她可能是回去告诉二哥哥,毕竟她是女子,不好出面。”
探春以王夫人为母,一向把宝钗当作自家人,不过宝钗几番行径,令她对宝钗为人不屑,不过面子上还要维护着王夫人与宝钗的体面,见湘云天真,终于忍不住道:“就你还护着她,想想当初你是怎么被请回来的。”
原来抄检大观园后,宝钗急着搬出去,未及与湘云通信,只打发她去找了探春,到李纨处说话,她的宝姐姐把她安排给了李纨,还是黛玉令紫娟来接走了湘云。湘云脸上黯然,不再出声。
探春不想纠缠宝钗的人品,只道:“我们过去见机行事吧,莫惊吓了林姐姐。”
湘云便急着与探春出来。
及至到了院外,只见八九位青年男子席地而坐于草地上,交头接耳,论诗正热闹处,二人隐在近地,不为人见处,静观其变。
忠顺王世子面带敬意道:“姑娘好才气,我等服了。“
黛玉吟道:
“凭栏望落晚秋愁,
秋水烟眉泪宛收。
香消恨残魂欲断,
曳光风尽暮悠悠。”
北静王爷心里一悲问道:“姑娘因何发此悲音?”
黛玉悠悠道:“恨我不是须眉,不能走出此门。”
一旁的探春心下想道:“林姐姐和我一样,恨自己不是男儿身。若有一天,走出此府,定要做一番事业来。”
“我们来猜谜,如何?”南安王世子转开话题。
“好。”黛玉爽快道。
永仁王爷最先出道:
“纤小淡白气味芳,
不及芍药上红妆。
花茶待客成新赏,
更觉一口泽一缕香。打一花名。”
黛玉浅笑道:“茉莉花。”
看不到黛玉的神色表情,众人从黛玉的语气里也读出了一份自信。心下更敬黛玉的才学。
黛玉想了想道:“我给公子出一谜,有风不动无风动,不动无风动有风。”
永仁王爷略一沉吟,道:“我手中的羽扇,姑娘手中的团扇。”
春纤拍手道:“公子猜对了。”
探春与湘云正在观战,湘云跃跃欲试,几乎从藏身之处走出,忽见对面几人走来。待看清时,探春向湘云努了努嘴,湘云看去,却是如儿扶着宝玉脚步不稳地走来,宝钗跟在身后,慢慢而行。
湘云小声道:“这下好了,宝姐姐一来,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我就说她是去找爱哥哥去了。”宝钗现为姨娘,湘云还是改不过口来,仍称她为宝姐姐。探春只冷冷一笑。
只听南安王爷又道:“我出个简单的,就给姑娘的小丫头们解闷吧。十月寒风芳菲尽,孤临傲雪泣红泪。猜一花名。”
却见步履疏缓的宝钗几步急走,赶上宝玉,扶住宝玉的另一侧,来至众人前面,娇媚道:“这是四君子之一的梅花。”
安分随时之宝钗
且说宝钗抢答南安王爷黛玉丫头的诗谜,宝钗本有才学,一小小诗谜信手拈来,又在贾府游刃有余,占尽了风头,早将自己当成荣府主人,况且突显自己已成了宝钗的习惯。
探春小声道:“看,现在到了二嫂子呈才揽功的时候了。”
湘云回头不解道:“你怎么这么说宝姐姐?她刚才没能出面制止,人不立危墙之下,也是人之常情。”
探春心里道:“当年管家之时,她出过什么建议,倒是我的策略,给贾府众人带来了好处,生生让她抢了功去。二姐姐受奶娘、丫头们欺负时,她一言不发,只顾和二姐姐看《太上感应篇》,抄检大观园时她可是急着搬出去避嫌了。”
湘云自语道:“我不信。”
探春扭头道:“你看着吧。宝嫂子轻易不做得罪人的事,无利可图的事轻易不做,别人的功劳,也是要居为已身的。”
湘云不满道:“你平日嘴上不也是总挂着宝姐姐是自己人吗,今儿怎么也说起她的不是来了?”
探春鼻子哼了一声,不做言语。
众人见是她,一介姨娘而已,却如此不顾夫君颜面强出头,心里不屑,但碍于脸面,只得道:“贾家女子都不简单啊,贾夫人也是好才情的。”
宝钗微笑道:“不过是些平常打发时间的闲情,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笑道:“夫人这么讲,岂不是愧煞我等。”
薛蟠本欲护着自家妹子,免得宝钗被人臊皮。殊不知宝钗目光望向众位王爷,见几人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目光神采飞扬,宝玉形容憔悴,虽也曾是粉面如玉,怎比得众位王爷高贵、凌下的气势,心生感慨,恨自己无命嫁入王府,当日曾托人,愿一顶小轿抬进忠顺王府,做世子的侧室,岂知忠顺王世子未瞧上一眼就坚拒了。当日入宫选公主伴读时,无缘得见皇上,却与他有一面之缘,他高贵、冷漠,他长身玉立,她至今萦在心。罢了,皇商之女,难入高门,心里发狠要让宝玉求取功名,身居高官,她也可昂头做命妇,人前荣耀,享荣华宝贵。
嘴上道:“诸位王爷都是人中龙凤,我这妹妹哪里有诸位王爷的见识。我们姐妹平日还是针黹为主,我没少以妇戒规劝姐妹们,妇德不必才明绝异,想必妹妹忘了训戒,逞强好胜。”
又道:“我这妹妹从未出过府门,没见过贵客,难免有些畏惧,若有失礼之处,我这里替她赔礼了,怪我平日只胡乱教些,诗词略有不当,请诸位看在我的薄面上,莫生责怪。”说罢向众人福了一礼。“回头我自当好好教训她即是。”
宝钗一搅,几位公子雅兴尽失,只道:“贾夫人多心了,我们不过是以文会友,令妹的才学,我等不及,甘拜下风。”心下暗骂宝钗。
北静王冷笑道:“令妹才学已经了得,你这教她的姐姐,我们更比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