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薄责道:“下了学不回府,到处闲逛。”
林森忙道:“王爷,姑娘只是来坐坐。”
北静王道:“你还护着她,有了闪失怎么办?”
黛玉心中猜度自己与北府有牵扯不断的关系,是北府一直在暗中相护,那种亲近的感觉则越来越浓。
黛玉不依道:“我自己要来的,能有什么事,再说还有她们几个呢?”
黛玉娇憨之态,北静王无奈道:“不要呆久了,快回去吧。”
黛玉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现光彩,对水溶道:“既然你在此,刚才的事情也就简单了,麻烦你把他们几个关上个十年、八年的,免得他们为非作歹,好人受害。”
水溶笑道:“姑娘胡闹,关上十天、半月的,你消了气就罢了。”
黛玉便笑着低头不语。
恰此时皇上面色冷漠走进来。
黛玉正与水溶说着处置薛蟠之事,恰此时皇上面色阴郁走进来,身后亦步亦趋云上璟庭,看得出皇上强压抑着怒气,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皇上开口问走向自己的北静王道:“又有谁打着皇家旗号,仗势欺人?我听提到当朝国舅,元妃之弟。”心中怨太上皇命她嘉升元春为妃,也怨自己错想了她,更愤怨那些妃子亲眷仗势惹事生非。
身后璟庭目光如炬,见黛玉在此,暗怪她私自外出,自已先踱到黛玉身边。
黛玉本与璟庭幼年有一面之缘,多年之后再见时,那一刻心中有一缕情丝,似尘封的情缘不经意间被他牵出,绵绵不绝,本能地,她抗拒自己对他的情思,躲避他的目光与关心。那日他情急之下,与他肌肤相亲,触犯她大小姐的矜持与自尊,恼他轻薄自己,便对他冷淡起来。待冷静下来,了然到他的一颗真心,在暗中关心自己,她才转了心思,有他在身边,她真切地感到一种安心,不同于对宝玉的无望。
对璟庭微微一笑,不理他责备的目光,低头饮茶。
水溶回道:“你误会了,一点小事情,已经解决了。”
心中巨石落下,皇上面色缓和下来,方看到桌后悠然饮茶的黛玉,问道:“这位公子是?”
北静王慢声道:“这位是林——”
璟庭出声道:“一个朋友,我们走吧。”走过来,拉他出门。
皇上不解道:“既然相识,何不相聚,你们识得,我就识不得吗?”
轻放下茶杯,黛玉拱手道:“在下姑苏林莫尘,与兄台见礼了。”
皇上推开璟庭,还礼道:“在下龙六。”
黛玉起身道:“不如一起坐坐,林老板再拿三副茶具来。”人家有意相交,再不挽留,礼貌不周。
璟庭闻言,几步转回来在黛玉左手坐下,水溶也转回来,坐在黛玉右手。
皇上咦道:“你们二人动作蛮快,璟庭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璟庭展开笑容,霸道而又阳光,水溶只温和地摇着羽扇,对皇上道:“主人发话,你还不坐下,发楞作什么?”
皇上瞪他二人道:“等回去再和你们算帐。”自己走到桌边,坐下。
林森添上茶具,皇上展目见黛玉双目纯如秋水,神色透着聪慧,肤面圣洁,笑容纯洁无瑕,浑身书倦气,一种脱俗气质,有他所识的人中未曾有过的清爽,只是作为男子,这公子有一种阴柔之气,娇柔的女儿态。虽如此还是心生欢喜,道:“愿与公子一叙。”
说起家乡出处,黛玉只道苏州林府,皇上也只道家在京城。皇上又问到江南风光,风土人情,悠然神往。
皇上叹道:“有朝一日我也四处云游,看遍我朝山山水水。”
皇上看到屏风上山水田园图,壁上挂着古人诗画,来了兴致,说道:“看林公子也是文人逸士,不如我们赋诗如何?”
北静王推道:“他如何能比得上你?”
皇上白他道:“你别扫了我的兴致。方才你们撇下我,我还没计较呢。”
璟庭也白他道:“我才不怕你,有表哥护着我呢?”
皇上面上不屑道:“是我和他近,还是你和他近?”
黛玉忍俊不禁,不自觉抬手以手帕掩口欲笑,忽觉手中无帕,忙放下手正了面色:“乐意奉陪。”
黛玉便叫雪雁去林墨竹处取了笔墨纸砚。
铺上宣纸,研好墨,黛玉用了请的手势,看谁先来。
皇上冷俊刚毅的神色,思索片刻道:“我先来,我有了一首回文诗”伸腕执笔写起来:
“天边飞影红霞微,
红霞微落玉水回,
玉水回波映溪柳,
映溪柳叶天边飞。”
黛玉见皇上腕上一只景泰蓝镯子,心中一惊。
黛玉略一沉吟,一挥而就道:
“空余傲骨倾竹立,
倾竹立影乱石凉,
乱石凉阶哪堪坐,
哪堪坐望空余傲。”写毕掷笔桌上。
皇上见黛玉,须臾而成,书法秀媚,衷心赞道:“好才思,好诗文。”面向北静王水溶道:“表兄,该你了。”
北静王水溶低头想了想,吟道:
“濯空澈幕疏凌影,
疏凌影乱台前迷。
台前迷月韵渐残,
韵渐残犹濯空澈。”
璟庭背手走过,一一看过众人诗句,品着黛玉的孤傲。
皇上催道:“你要是作不出来就免了,免得在林公子在前出丑。”
璟庭不理他的嘲笑,偷眼看黛玉似笑非笑,自在的和紫娟说笑,便昂首请皇上让开,挽袖举笔,笔下写道:
“笑采薇蝶似影飞,
蝶似影飞月悠睡。
飞月悠睡星云暗,
睡星云暗笑采薇。”
水溶笑着赞道:“表弟造诣不浅。”
方才的不快一扫而空,众人心神愉悦,谈笑风生。
黛玉笑道:“我兴正高,我们每人再写一首秋花诗吧,我先来。”
黛玉吟道:“殇菊
迟芳墨韵清风画,
独绽残秋落叶旁。
烛蕊泪干凭泣尽,
和风魂断冷丘凉。”
诗意悲凉,水溶、璟庭心有凄凄然,心中暗恨。
皇上皱眉道:“太悲了,不是男儿该有的。我也有了,
卧海棠
独眠西府凭阳卧,
天晓明霞枉笑谈。
似锦如繁花自掩,
谁知露下几曾安?”
水溶心中仍是黛玉寄人篱下的处境,不由道:“我这一首是‘醉茶花’”
临别孤雁音仍绕,
袭蕾花香又一轮。
凝顿悠云将气屏,
不觉芳溢却听魂。“
璟庭想了想,吟道:”
笑菊
花意寥寥菊正盛,
疑诚掩慕泪断涟。
倦嫣痴说春风晚,
却是冬梢已上寒。“
水溶、黛玉低头沉思,这一首正写了钗、黛之间,不由间想到陆游的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兴尽,重归座位,璟庭、水溶依然在黛玉左右,皇上道:”林公子,明年春闱参加科举如何,你定能中头名状元。“
黛玉摇头道:”可以考虑。不过,我的诗文可不是想金榜得中登高弟,兴之所致而已。“
皇上坚持道:”我们约好,你一定要参加科举,到时我等着你高中。“
黛玉忽想一试,古人有孟丽君女扮男装做宰相,有冯素贞中状元救夫,上官婉儿有才名,她如何使不得,她是有归隐之思,依宸姐姐不是说过大隐隐于朝吗,不为做官,只想同天下须眉男子一试,遂爽快道:”好,我就同你约好,我若得中,你来贺我。“
璟庭深以为然,心中暗拿主意,只要黛玉开心,他愿相助,不管多难。
水溶则知中原传统,女子当在家主内,他虽不赞同,只是古来如此,若有女子抛头露面,是为出格,女扮男装参加科考,便是欺君之罪,祸及九族,他走到黛玉身边,低低声音道:”你少胡闹。一会儿赶紧回府。“
黛玉悄声道:”小心我回去告诉依宸姐姐,说你欺负我。“不自觉地已把他当作兄长来待。
水溶道:”那也不成,我刚叫人把你姐姐送你的钢琴送到贾府,你若再调皮,我就让人拉回来。“
黛玉哼道:”我直接找姐姐,找太妃要去。“
璟庭也走过来,对水溶道:”有我呢,何不让她试试,就让她依本性行事,我保她无事。“
水溶也不忍心拂她心意,能做的只是护她周全。
皇上探头道:”你们嘀咕什么,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水溶、璟庭与黛玉笑笑,皇上乍见到黛玉的笑容,虽浅,却灿如阳光,照亮他冰封的心,不由得楞了楞,不禁想若他是她?
皇上问道:”什么时候还能见到林公子。“
黛玉想了想,道:”有缘再见吧。
皇上道:“好个有缘再见。”没来由地想再见她,没来由地想与她相识,只是还是要走,只可惜他不是女儿身。皇上摘下自己手上的景泰蓝手镯,递与黛玉。黛玉不接,水溶递了眼色,黛玉沉思着接过。
水溶道:“龙公子,我们出来也久了,该回去了。璟庭,你送公子回府。看她进府门才可离开。”
皇上对黛玉道:“后会有期。”与水溶向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