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极为不耐,沉着声道:“你自己闹吧,朕去临幸周贵人。”
吴贵妃忙收泪,跳起来依在皇上身上撒娇撒痴道:“皇上,都是臣妾不好,让你心烦。臣妾给你赔礼了。”
拉他回来坐下,端起茶壶,亲自斟上,双手捧到皇上面前道:“皇上,你饮了,就算是原谅臣妾了。”
看惯了她的把戏,皇上接过饮了,放下茶杯。
吴贵妃偏头看到皇上腕上景泰蓝镯子换成了玉镯,问道:“皇上,你的镯子呢?我和皇上要了几次,你都没给我,什么人在你心里那么珍重,从不离身的东西也舍得给?”
疑他送与了元妃,找机会要确认确认。
皇上道:“送了新识的朋友。”
心中不信,也不敢再闹,不如要些别的。吴贵妃伸出两只白白的手腕道:“皇上,您看我也该换首饰了,这两个都戴久了。”
皇上看一眼道:“这对镯子刚赐给你十来日。”心中把她与元妃相较,元妃品德尚可,唯私心太重,可叹那一府人也不给她撑门面。而东平王与世子俱是明理忠心之人,怎么养得女儿如此?
吴贵妃换了面色道:“皇上不给也罢,臣妾有件小事求皇上。你一定要准了我,今儿我什么赏赐也不要了。”
龙逸飞眉毛一跳,吴贵妃接着道:“臣妾的弟弟弱冠之年,心高气傲,非要找一非凡女子为妻,弄到今日还未有中意之人。前些日子去了趟贾府,回来后就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父王、母妃一再问她,才知道与寄居贾府的林小姐比诗,心中敬仰,只恨无缘得见,那日我母亲和北静王太妃去了贾府,亲眼得见那小姐,极为满意,可是北静王太妃留话,此女子的婚事她要作一半主,我母妃与她暗示了,她无动于衷。臣妾想请皇上作主,明年选秀时,指婚给我弟弟。”
皇上闻言,登时面冷如冰。那一天的事情,早已传得满城风雨,林黛玉的才名在京城贵胄中津津乐道,而对贾府薛氏则是嗤之以鼻,已风闻那几家王爷世子都动了心思,若不是北静太妃及时出面,只怕请旨赐婚的要闹得他头痛不已。
铁青了脸对吴贵妃道:“这由不得你。”
吴贵妃不依不饶道:“皇上准备把她指给何人?”
皇上怒道:“朕的事,也由你来干涉。朕对你一再宽容、忍耐,你竟放肆起来。看来我不该来这里。”再也忍无可忍,不想再看她一眼,起身挥袖离去。
吴贵妃楞住,他如此生气,是为她干涉他的事务,还是为她,难道宫中传言是真?皇上已走远了,她方回过神来,跺脚赌气扫光面上所有器具,扯掉绫缦纱帐,宫女大气也不敢出。
皇上出来,长舒一口气,佑大后宫,佳丽三千,他竟不知何去何从?月色正好,他不禁有些恼起这迷人的月色,撩人情思的秋水。
脑中过一遍张张娇颜,他的心在哪里?
元妃不求金银珠玉,懂得自律,晓诗词,善音律,品行稍端,因而才让她有了龙种。只是她以温柔隐忍,让他无法拒绝她对家人的恳请,她攀高的私心,增大了他们之间本有的那种疏离感。
吴贵妃娇横跋扈,索求无度,不通情理。相处是一种折磨。
周贵人唯诺诺服从,真真无趣。
与他们没有相见的悸动,没有两心的相知相契,没有心心念念的牵挂。
没有一缕情丝相系!
不知宝玉回府后,府中人是如何情急心乱。
却说宝玉回府,心中惴惴,打了无数腹稿脱责,终于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实与自己无半点干系。
先回房,如儿服侍洗漱毕,从里到外、浑身上下整饰一新,坐下稳稳心神,本想拿本书看一阵,总究心不静,于是慢条斯理来见贾母,请安毕,完成了祖孙亲热、母子相见的礼仪,方一板一眼说了情由。
面前人面如冠玉,神采似老太爷当年,白发如银的贾母,对这孙子说不出的喜爱之情。听他讲完薛蟠之事,自信无孙子任何瓜葛,暗道祸事从此始,叹气道:“家门不幸,养了惹祸的主儿。”白了王夫人一眼道:“真是结了一门子好亲。”
接替了鸳鸯为贾母锤腿,宝钗停了手里的动作,暗看一眼贾母神色,不用回头也知道此时王夫人黑了脸,宝钗心底一丝不乱,直着身子继续手里的动作。
眼见自己儿子无事,放下心头惦念,可薛蟠是自己外甥,不得不管。王夫人木着脸吩咐道:“叫人去请薛姨妈吧,婉转着些,莫吓到她。”
茗烟急急忙忙从荣府的侧门进了薛家,请薛姨妈过府来。急三火四说罢事情经过,薛姨妈听罢,必竟是自己儿子,心上有些慌乱,手脚发抖换过衣服。
一身披金挂银,房内夏金桂初听时不在意,想道依贾家门弟,王子腾之势,三家人脉,不过小事一桩,早年打死人,不是拍拍屁股走人,自有人上竿子处理后事。听闻茗烟说道大牢里住几日,并不在意,听言道要赔银钱,心里顿急,急奔出房,掩着脸,挥着帕哭闹不止,顿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指桑骂槐,骂薛姨娘教养不当,养不出好儿子,到处惹事生非。哭到赔钱之时,撕心裂肺般,寻了木棍来打薛姨妈,养不教,母之过,要先教训了他娘亲。
薛姨妈窝气带怨出门,对这媳妇心里怨毒,一路走来时,打定主意,当初住进贾府就是要背靠贾府这棵大树,此番更要仰仗贾府,最好自己不要出银子就把薛蟠弄回来。
薛姨妈红着眼睛,擦着泪,一路跌跌撞撞而来,脚下不稳,斜着身子晃进来,几乎摔到贾母床旁,扶着床边见礼,身子摇摆,呜呜声:“老太太。”
这番表演,贾母心中雪亮,让薛姨妈坐下,便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薛姨妈哭道:“都是蟠儿不争气,几次三番不让我省心。让我这白发人为他操碎了心。”
老太太理了理雪白的鬓发,瞧一眼发丝黑白相间的薛姨妈。
宝玉心生惭愧,低头不语。
薛姨妈忽捂住胸口闭眼呻吟道:“哎哟,我的心口痛,恐怕是犯病了。”尖着嗓子叫个不止。
宝钗走上前来,给薛姨妈捋着胸口道:“妈妈这是老毛病了,一着急就犯病。”母慈子孝,让人感动。
贾母懒得再看她们的表演,直入话题道:“人家要赔钱,你们看着办吧。”
王夫人心里想道:前前后后为她薛家已经搭了不少钱了,连林家的钱也偷着给薛家一些,我手头的钱都给了他们家了,也没见他们家多些钱过来,如今又当着贾母的面,不好自己出头掏钱。便不言语。
宝钗平静如初道:“我们还是去找北静王爷,或是找贾雨村贾大人,让他们说合说合,说不定人回来了,钱也就免了。”
宝玉端坐,冷哼道:“已经是北静王的情面了,人家不依,坚持要送官府。”
薛姨妈睁开眼问道:“什么人,势力比北静王爷还大,要不找你林妹妹,让她找太后发个话就没事了。”倚在女儿身上,语毕不忘呻吟几声。
宝钗淡淡道:“妹妹一早出去,还未回来呢。”
邢夫人撇嘴道:“大不了拿出几个钱把人赎回来,薛大皇商还在乎那几个钱?”
宝钗慢声道:“不急,也该让哥哥受些教训,整日没个王法的。哥哥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林妹妹回来,我告诉她一声让她去办就是了。”
宝玉心中气恼,摇头道:“林妹妹是给你们呼来使去的吗?再说那老板也硬气得很。这钱是必须要出了,人也要关几天的。”
宝钗离了她娘,走到老太太身边道:“老太太您评评,我让妹妹出头有什么错?我们府里养了林妹妹这么多年,她也该知恩图报的。现在我们府里有了事,她出头管一下,有什么不可?”
顿了下,又说道:“况且除了自家子亲戚,我与忠顺王妃有过几次交往,那几家王妃也收过我们的礼,我去找他们,想必是要给我情面的,再说我们是娘娘家人,哪个官府不得让我们三分。”
宝玉极为不烦道:“只怕不能。”转脸,不愿看她那种颐指气使的风度,不想听她命令指挥的口气。
王夫人捻着手里的念珠道:“没到入宫的日子,娘娘也得不到信,不然,可以让她求皇上的。看来只有让林丫头入宫走一遭了。”
宝钗点头认可。
终于宝钗与王夫人取得了一致意见,先去求王府出面,等林黛玉回来,再让她入宫求太后。
贾母指着宝玉骂道:“你是我孙子吗,连一个妾室也管不了。倒要你妹妹出头。”气得面朝里,不理他们母子。
宝玉沉着脸,若有所思。
门上忽来报,夏公公来府,传元妃口谕,酒楼之事当秉公处理,不能徇私枉法。
众人跪在地上,心中纳罕,如何此事已惊动了元妃,这么郑重其事地下口谕,却不是向着自家人,这办起来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