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亭悠悠道:“老太太已经给了她宽容,给她机会,她执迷不悟,也怨不得别人。”
贾政看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仆人,她眼中的威严与霸势令他心一惊。
皖亭道:“语蓉,提醒太太,林老爷的信放在哪儿了?”
语蓉起身道:“好,太太,我和你回房里走一遭。”
黛玉便对雪雁道:“你去取李义山那本书来。”
雪雁应声而出。
王夫人颓丧下来,动也没动,摆手要玉钏同语蓉前去。
贾政气哼哼别过头去。
贾母忽道:“看来我也保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自求多福吧。”
语蓉归来,把信交与贾政,及一张八十万两的盖有林氏印签的银票。
贾政看了,信上是林如海临终所托,请岳母大人与贾赦、贾政抚养黛玉,又交待了贾琏带回的银钱数目,以及对黛玉将来的安排。
贾政阅毕,也无话可说,王夫人白着脸道:“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贾家,我没贪半分,当年娘娘省亲盖园子,不是这笔钱,我们怎么能盖得起来,怎么能让娘娘高兴?”
贾政喝道:“那也不能动外甥女的钱。”
王夫人道:“那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到哪儿去弄钱?你只知道擎现成的,怎么知道我的难处?外甥女的钱,我们先用着,且我们养她这么多年,她回报一些,也是应该的,等以后周转开了,再还她不迟。”
贾政气着指着她道:“你,你,你现在要赶走她的,还说什么还,你什么时候还?”
王夫人一时语塞。
雪雁转回来,手上托了本书,交与黛玉,黛玉取过,翻开书页,取出信纸,拈了其中一张,交与贾母,贾母看过,交与贾政,贾政读时,见上面写着:
黛玉爱女:父将府邸变卖,折成银票三百五十万两,托与贾琏公子,带回外祖母府中,由外祖母代吾儿保管。其中五十万两,权作吾儿用度,余则作他年吾儿嫁资。另有……。
贾政叹气,交还黛玉收好。
语蓉又给贾政一击道:“老爷,此事北静王爷早知,只是一时没有证据。现在证据在手,要查办此事,是老夫人求情,才瞒了下来,若让太后知道,只怕谁也救不了。”
贾政厉声问王夫人道:“贾琏带回三百五十万两,当日交给老太太十万两,我记得盖园子用了二百万两,这里还有一张八十万两的银票,一共是二百九十万两,其余那些钱呢?”
王夫人黑着脸道:“凤丫头拿去十万两,宝丫头选秀用去五万两,给宝玉成亲用去十五万两,宝丫头彩礼三万两,蟠儿成亲用去二万两,另外八十万两除日常花费,还有迎来送往,官府打点,还有娘娘那儿。”
贾政冷着脸道:“原来贾家撑到今天,是用外甥女的钱。如此钱已用尽,又想着撵人家出来。你们也够狠心的。现在我作主,就将这园子还与外甥女,也为你们减轻点罪责。
贾政便将八十万两的银票交与黛玉,王夫人尖着粗哑的声音道:“就算我们用了她的钱,她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总该付出些吧。”
皖亭漫不经心道:“加上园子不过是二百八十万两,算上老太太的十万两,你用了林姑娘六十万两,还不够她这些年的花销吗?”
王夫人挣扎道:“她又没个家,没用钱的地方,钱放在我这里,我用一下又有什么不可?”
宝钗没想到事情演变成这个地步,不仅没让姑娘们搬出来,连王夫人手里的钱也没了。
林家钱的去向,她是心里有数的。
“林家的钱你可以用,但要付出代价。”北静王水溶不愠不怒的声音。
若南与北静王大步而入,原来早在王夫人、宝钗来请黛玉之时,语琴就出府请北静王爷水溶过来,为黛玉讨个说法。因水溶正在处理政事,耽搁了功夫。
北静王爷道:“私吞他人财产,论罪当抄没家产,全家大小收监。看在老夫人面上,抄家之事免了,只将王夫人收监处置。来人,把她带走。”
王夫人吓得失魂落魄,脸白如纸,撕破了脸,高声骂道:“林黛玉,你这狐狸精,我白养了你,你勾结外人来害我。”
北静王爷道:“兵士,给我掌嘴。”
但听啪啪声,王夫人嘴角流血,披头散发,仍是嘴硬道:“我是元妃娘娘的母亲,我身后还有我们王家撑着,你们敢对我怎么样?”
北静王爷冷冷道:“我正要来说一声,皇上刚刚下旨抄了王家。只怕现在不剩什么了。再说若是让太后与皇上知道你们的行径,你只怕死得更惨。普天下人谁不知道,皇上最恨百官贪赃枉法。”
王家也被抄了,王夫人一时没了思考,呆楞楞的。她娘家倒了,她不是和赵姨娘一样了。今后在府里还有什么地位?王夫人不得不老实起来,不敢作声。
宝钗也是一惊,看来如今这家里,只有她身后还有人撑着,她还有娘家人。
北静王下令道:“去拿薛王氏,与贾王氏一并收监。”遂带人到薛家,拖薛姨妈出来到贾府这边。姐妹二人互相看着,没了主张。王氏姐妹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夫人嚷道:“还有凤丫头,她也拿了十万两。”
黛玉淡淡道:“二嫂子早已将钱还我。”
王夫人瞪眼道:“我不信。”
黛玉便叫紫鹃取了收据来,王夫人方哑然无声。
带走了王夫人,贾政恨得顿足。
有下人回了宝钗那妇人之事,宝钗中打起精神,去问来由。
中年妇人
意扬扬想扬威立名,却不料心悬悬坐立不安,转眼一切成空。
事情到了这步,宝钗也没了力气再端着。眼下要紧的是费心思打点王夫人与她妈妈牢里的事,莫要让她二人受苦。身后贾政、宝玉他们眼看着呢,虽然贾政口口声声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怎么有这么门子亲戚?联手害自家骨肉。不要管她们,让她们在牢里呆着吧,受受苦也好。”可毕竟,王夫人还是她的姨妈,薛姨娘是她的亲妈。
可钱从哪儿来?她头痛得很。
贾母是关了门不见人,铁心不管此事。她是指不上了。
只得打点起精神先忙府里裁人的事,忙过一天,心烦意乱。刚喘口气,有人提醒她那妇人之事,宝钗便命带进那妇人来。
那妇人低头进来,宝钗直视来人,见她人到中年,一身贫寒,眉目间还可看出当年风韵。
端坐着,看不出宝钗的表情,宝钗问道:“你说是我薛家人?来投亲的,你可知乱认官亲是何罪?”
那妇人频频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乱认的,我确确实实是薛家人。我”
宝钗冷着脸道:“我妈妈没在这里,我也确认不了,不然,你先住着,我再慢慢和妈妈说你的事。”
那妇人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问你,你右手中指弯起来,是不是有个九字?”
宝钗心里惊讶,不动声色道:“是有,有怎么样,那不过是纹络。人人都有的。”
“不,那不是普通的纹络,那是我刻上的。”
“你”
“对,是我,因为我”那妇人用眼看看左右,宝钗忙令仆人全退出去。
“我,是你亲娘啊。”妇人急切地说,眼中朦胧。
宝钗不由更惊,跌坐椅中。一向镇定如她,也变颜色。细看她,真的与自己面目相似。天啊!原来她和探春一样,是姨娘的女儿!她自命出身高贵,每日里昂首阅步,眼高于顶,不把任何人的生命放在眼里,没把贾府姑娘放在眼里。原来她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这叫她今后如何做人?她如何能抬得起头?这娘亲是认还是不认?
是真的吗,她真的是她亲娘?
宝钗道:“不可能,我妈妈是薛王氏。她一向疼我,对我比对哥哥还好。”
那妇人道:“我真的是你亲娘。”言辞凿凿。
一一说了宝钗的生辰八字,说了宝钗襁褓中事,说了薛府诸人诸事,再说到她爹爹许多事,又说了薛王氏习性爱好。
到此时,不由宝钗不信。
那妇人道:“我本是薛府姨娘,生得好些,你爹爹早收了房里的。是薛王氏不容我。她生下薛蟠公子后,再无生育,而我生下你后,她怕我再生男孩,抢了她在老爷心中的位置,便趁你爹爹外出做生意之际,把我关在柴房里挨冻受饿。后来我一病不起,她把我扔了出来。好在我大难不死,家回不去,只好四处谋生。后来听说你爹爹不在了,你们进京来,你嫁了贾家,那日你去李庄,正被我看到,我一眼就认出你,正如我当年模样。你就是我的女儿,我是你亲娘。”
宝钗道:“我听下人说,爹爹有个姨娘和人私奔,爹爹一气之下,大病一场。后来生意失败,爹爹受不了打击,才”
那妇人气道:“她竟这么说我。这个黑心的东西,我当初是怎么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