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见黛玉不说话,又轻声说道:“给姑娘配药的那个鲍太医,昨儿夜里已经暴病身亡。”
“怎么这么快?墨轩哥哥做的吗?真的不该让他先死。”黛玉皱起眉头,这样就等于杀人灭口了吗?
“不是文公子做的,文公子也惊叹呢,薛家的人手真快。他们发现草头菇没了,立刻就对鲍太医动了手。”
黛玉眉头一皱,薛家竟然谨慎狠毒至此。忽而又想,这是薛家人的手笔呢,还是他们背后的主子做的?但凭一个薛家,想要一个御医的命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吧?
“不管他们了,今儿好歹要歇歇,谁来也不见,叫人关了大门。”黛玉心中阵阵烦闷。心中一直在思索,薛家和王夫人等人暗害自己的原因。少不了就是那些宫里的事情,再就是她们或许还记恨着自己和林家,只是再想不出来,林家和薛家曾有过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若是有,薛蝌亦不该这样对自己。
看见主子一副沉思的模样,王嬷嬷等人亦不敢打扰,只答应着“是。”便出了屋子。黛玉也不忙着梳洗,只歪在床上,静静的想心事。
荣国府里,贾母在罗汉床上大发雷霆,指着下面的管家媳妇们骂道:“你们这起糊涂东西,平日里吃酒赌钱,我不跟你们理论,如今越发反了,连外边进来贼,也不知道。”
众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老太太息怒,都是这些日子家里事多,宫里的事情出来,便都是急的,媳妇这身子,也是三灾八难的,才出了这些事。都是媳妇的不是。”王夫人此时心里更加愤怒,但是在贾母面前,却不好使出来。
薛姨妈和宝钗也因为自己院里的那些烂事不好意思过来,此时那挂在树枝上的女孩子家的贴身衣物,还没全弄下来。找小厮来弄吧,越发让宝钗的名声不好,可是女儿家,谁个又能爬那么高?原本是不大的事情,此时却十分的棘手。薛姨妈只得叫薛蟠进来,蹬着蹄子,拿着竹竿,一件件往下挑。
薛蟠那厮,平日吃酒赌钱逛妓院,白白养了一身肥膘,那里做得这样的事情,一不小心,歪了梯子,便摔了个狗吃屎。
那薛蟠一边抱怨,一边叫骂,只忙活了一整天,才把那些衣服弄下来,气得宝钗拿来剪子一股脑都剪碎了,丢到火盆里。
薛姨妈便抹着眼泪,一边劝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知道那野贼竟这样可恨,那东西也保不住就是他偷去了,瞧这样子,不过是个恶作剧罢了,若真的跟咱们有仇,又不是这个情景。哎!如今竟也猜不透了。”
“这却不好说,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连咱们家的护卫都没发现,一定是个身怀绝世武功的人,可咱们家却从未的罪过江湖上的人。这人又是谁呢?”宝钗看着火盆里渐渐熄灭的火,亦陷入了沉思之中。那人显然是为了西域草头菇来的,他再此恶作剧一场,也终究没偷什么东西,也没伤人,只是少了草头菇。莫不是她的人?那人参荣养丸,难道被她们发现了?
宝钗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惊慌,幸好当时她做了果断的决定,叫家里的护院即刻去杀了鲍太医,灭了口。不然的话,这事叨登出来,又是一件大事。
想至此,她心中略安稳了些,此时又开口劝薛姨妈道:“妈妈不必担心,想也不过是那人对我们手上的东西感兴趣,不过几两银子的事情,拿去就拿去吧,反正他们也找不到什么。”
“妹妹说的好轻松,几两银子,那是三千多两银子呢。况且还有上头一层主子,若是事情办砸了,可怎么好呢?”薛蟠听了,不服气的埋怨道,“哪里不好放,非要放到衣柜里,接过东西丢了不说,还弄这么多麻烦,脸面也没了,那边老太太正对着姨娘发火呢。”
“你……”宝钗气节,便转头对着薛姨妈哭道,“妈妈,你听哥哥说的什么话?”
“混账下流种子,你妹妹受了委屈,你不说劝着点,反过来埋怨。你但凡长进些,也用不着我们娘们操这样的心!何苦来,哪一件事情你捅出来,不是我跟你妹妹替你打点,如今不过劳动了你一下,就说出这些没良心的话来,你去吧,玩你的去世正经,莫说三千两,便是三万两,你也糟蹋过,这会子又说你妹妹,难道她是愿意的嘛?还说上头的主子呢,若不是你,我们何必叫上面的主子逼得这样紧?”薛姨妈一边这这薛蟠数落一顿,又把他打发出去,才转过身来,又安慰了一会儿宝钗。
“妈妈,我总有感觉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人参荣养丸的事情?”宝钗偎依在母亲的怀里,凝重的说道。
“不会吧?就凭她?能发现这个,这个若是没有五六十年的医道是不可能看出来的事情。”薛姨妈笃定的说道。
“这却说不准,妈瞧她那副轻狂的狐媚样,说不定认识什么奇人异世呢。”薛宝钗想起黛玉从容淡定的神情,心里就没来由的慌张。
“哼,说的也是,这小丫头,小小年纪便长成这样,等大了,还不是一个祸水?瞧那边老太太还把她当成个宝贝似的,一心要弄进门来给宝哥儿配成一对,果然那样,整个贾家还不都跟着遭殃?”薛姨妈一改往日慈祥的笑脸,带着一丝阴狠,那种神情,让端茶进来的香菱一阵阵发冷。
不过以后的日子倒是安静了许多,荣国府一通整顿,家人们也都安分起来,一个月下去,竟平安无事。
省亲别墅的图样已经完成了,贾赦贾政还有贾珍等人忙着寻工问料,准备照样筹建之事。而王夫人又因凑不足银子,便叫凤姐儿想想办法。
凤姐儿哪里肯出头,只说钱都被贾琏弄去了,不知做什么,花的一干二净,虽还有些头面,到底也要给大姐儿留一点,如今出的多进的少,手上越发的紧了。王夫人便冷笑道:“原来琏儿那下流种子去南边的时候,不是带回了十万两银子吗?林家的大姑娘说是给琏儿的辛苦钱,到底你也不足兴,就全收起来了?”
凤姐儿便紫涨了脸,回道:“那钱已经回过老太太了,老太太说那是林妹妹的嫁妆钱,自然是交给了老太太手里,怎么会在我这里呢?”
王夫人冷笑道:“十万两银子的嫁妆钱?哄谁呢?他们林家的家资也太寒薄了些。”说完想了想,又叹道,“说不得,还是烦薛家的姨太太罢了。”于是又软硬兼施逼着凤姐儿拿出了几千两的体积来,自己又去问薛姨妈借了几千两。终究还是不够,便又厚着脸皮来找贾母。
贾母听了这话,便急道:“这几年,家里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王夫人只得如实回答,庄子上的东西银两一年不如一年,且府中没有什么大的进项,而费用越来越大,日积月累,便到了这个地步,而省亲别墅又不得不盖所以才来烦老太太。
“哎!省亲,省亲!”贾母心中叹息,只是有话说不出口,皇上不过那么一句话,众人便都当起真来,早听说如今国库都空虚,外臣们却都纷纷拿出银子来盖别墅,谁知道皇上到底什么意思呢。但这话却不能明说,便是暗里,说了他们也未必听。也罢,反正自己也老了,管不了那许多。便叹道:“这些年我也没攒下多少银子,只有几万两,原是留着我归西的时候用的,原不过是不想给你们添负担的缘故,如今只好先用了吧,走一步说一步。都花没了,大不了你们用一领草席把我一裹,埋到乱坟岗子上就完事。”贾母一边说着,眼睛里便掉下泪来。
王夫人又陪了一会子不是,到底劝住了,又左哄右哄,说些好听的话来,劝着贾母把黛玉的十万两银子一并拿出来,才算完了事。
天气渐渐暖起来,黛玉便搬到后面的花园子去住。林家老宅,在外边看很平常的一个小院落,实则占地不小,后面花园子的东南角有一个小小的水池,也就几丈见方,但池子中央放着一块玲珑的大山石,水池里种了睡莲。黛玉很喜欢那里,因为此时池边的那两棵种了几十年的紫藤已经开了繁茂的花,清风吹过,便会有清凉的香气,所以那边上的几间竹舍便成了她的闺房。
因为黛玉喜欢清静,不喜欢人多,所以并不要太多的家人伺候,只要雪雁并王嬷嬷二人。余者一概还在原处当差,便是雪鹭,没有吩咐也不用过来伺候,只带着原来的几个小丫头在上房听差。
这日,黛玉拿一本《小窗幽记》闲坐在水池边两株老藤萝下的藤椅上,淡紫色的藤萝花瓣一穗穗的垂在碧绿的叶子底下,却引得蜜蜂在花间忙乱。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疲倦,轻轻往后倚过去慢慢的合上眼睛,不多会儿便隐约听见后面渐进的脚步声。于是回头,却见是雪雁端着一盘新鲜的荔枝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