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便磕了个头,口称“遵旨。”
“林姑娘,杂家已经带了车马过来,不如姑娘收拾一下,这就跟杂家走吧。”
“话虽如此说,黛玉还要收拾一下,不然倒是对娘娘的不恭了。”
“那是,哪是。”戴权一边接过王嬷嬷悄悄递上的一定元宝,一边堆了笑脸,一叠声的答应着。
黛玉便先回了自己屋子,重新换了衣裳,梳妆了,又叫了其他的管家娘子来,吩咐了一下话。便带着王嬷嬷和紫鹃雪雁雪鹭春纤四个丫头,上了戴权带来的马车。
皇宫跟几年前并没有两样,只是黛玉再一次走在着红墙绿瓦之间,更加深刻的想念着自己的父亲。那时父亲能在身边,多好。
凤藻宫在皇宫的深处,原是一个不大的宫殿,三进的院子,因那次见过林家小姐之后,小巧的殿宇,院子里的山石玲珑,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厚厚的积雪,无处不显柔媚之极,不见一丝气宇轩昂,这就是元春的聪明之处吧,若比气势,谁又能敌得过皇上的太极殿?所以这凤藻宫中,处处以柔美为先,反倒能让皇上流连忘返。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也不过如此吧。
“姑娘稍等,奴才进去回禀。”偏殿门口的一个中年嬷嬷对着黛玉稍一弯腰,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黛玉点头,便在门外止步。
不多时,只听屋内一声娇懒的声音:“快请林妹妹进来吧。”
如此一来,倒不如回皇上要好说话些,聪明如元春,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便在头一晚上,皇上留宿之时在枕头边上撒了个娇。
大红弹墨锦缎软帘掀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宫女对黛玉恭敬的说道:“娘娘请林姑娘进屋说话。”
黛玉点点头,便跟在小宫女的身后进了屋子。
元春平日并不在正殿起坐,这是她跟她的母亲学来的处世之道。以柔克刚才是聪明的女子。正房,永远留给自己的男人,所以凤藻宫的正殿,只有皇上来的时候才开门。之所以敢称圣旨,不过是这事回过皇上的缘故。
不过偏殿里一色半新不旧的装饰,却让黛玉感到有些沉闷,都说元春在宫里及其得宠,皇上怎么容许自己宠爱的妃子连新做的椅子褡裢都用不上呢?或者,还是元春故意使然?因为皇上根本不进偏殿,这偏殿是为后宫那些妃嫔们所设?
不及多想,黛玉已经跟着宫女进了里间。元春一身浅绯色家常衣裳,袖口领口皆露着雪白的茧绸中衣,越发衬得她满月般的脸,洁白的皮肤,出水红莲般惹人怜爱。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散的绾在脑后,只用一只金步摇簪着,偶有几缕碎发掉下来,随意的散在耳前颈后,接林氏黛玉进宫叙旧。”不过是贤德妃的口谕,更添一抹妩媚妖娆。那支金步摇是她妃位的象征,无论何时,都会在她的头上熠熠生辉。
“民女黛玉参见娘娘。”黛玉在合适的地方止步,对着上面低头拨弄手炉的贤德妃行了个万福。
“妹妹快起来。”元春似是在梦中惊醒,一抬头便微笑着站起身来,做搀扶之状,然终究没有碰到黛玉的手,黛玉便站直了身子。所谓姐妹,也不过如此,对面而坐,近在咫尺,心却在天涯海角一般。黛玉站在这有些迂腐气息的宫殿里,感到一阵阵的寒冷。
“妹妹快坐。”元春一边让黛玉过去坐在自己身边,一边又让宫女去倒茶来。
黛玉怎敢上前,只得告了罪,在下边的一个小圆蹬上坐下。
元春的贴身宫女抱琴亲自端了茶来,毕恭毕敬的给元春递了一杯,然后将剩下的一杯给了黛玉。
黛玉迟疑的接过茶盏,进门前王嬷嬷一再嘱咐,最好别吃里面的茶,或者点心之类的东西。可这杯茶,若是不喝,似乎又有些不妥。
“妹妹快尝尝,这可是皇上昨儿刚赏下的云南雪芽呢。”元春却极为热情,省亲那日见了这位表妹,她便无法忘怀。那冷清的气质很难让人接近,但总有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单单哪一首《世外仙源》足以证明林家的家学渊源,绝非贾薛王三家可比,而那一首《浣葛山庄》更是让轻灵雅致,让自己爱不释手。元春从小亦是被诗书陶冶过得人,自然分得清楚诗词的好坏。不能给她太多的机会,那是要顾及着贾家的颜面,可如果她能和自己站在一条船上,那么就算是一家人了。只是不知皇上是否会喜欢这样柔弱的病美人。
黛玉推脱不掉,甚是想念,只得答应一声,低着头,悄悄地看了一眼上面望着自己若有所思的元春,心中感到隐隐的不安。但依然不能拒绝,轻轻的啜了半口杯中香茗。不愧为御用之物,果然香醇无比。只是少了品茶的心情,如此甘醇之泉品来确如平常市买的茶叶无二。
“几日不见,妹妹亦发的出挑了。怪不得老太太整日价将妹妹挂在嘴上。”元春一边含笑看着黛玉,一边温和的说着。那极尽如何婉转的声音,让人不得不感怀她的慈爱。
“娘娘谬赞了,黛玉不过蒲柳之姿,怎敢当娘娘如此称赞,老太太心疼黛玉,亦是因为母亲骨血相连,天性使然。”黛玉忙低头回道。想来此时若不回皇上,亦是要皇后答应的。
“这是妹妹谦虚了。妹妹的才情,别人在不能比。那‘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的句子至今吟来仍觉口角留香,纯朴自然堪与古句媲美,若无真才实学,实在不能成词句。”元春淡淡一笑,点出了黛玉的尴尬。
省亲那日,原是瞧不得宝玉急的流汗,无心之作,给他充数而已。不想那在上面谈笑风生的娘娘,竟然看的清清楚楚。而此时,黛玉自然不好说那不是自己所做,于是忙离了座,道:“黛玉无心之过,还请娘娘恕罪。”
“这有什么?妹妹还是坐下说话为好。若因这一点子小事,咱们计较起来,没的让人家笑话。宝玉从小顽皮,他肚子里那些墨水我还有数,但看这轻灵的诗句,我便猜着,特请了圣谕,除了妹妹,再无别人能做得出。”元春忙起身,又让黛玉坐下,那种关爱做到了极致,却让黛玉一直如履薄冰。
这里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却听外边太监高声宣道:“皇上驾到!”
“啊?皇上来了。”元春早知皇上会来却故作惊慌,忙叫黛玉去屏风后面躲一躲,又说一会儿自己引着皇上去正殿,妹妹便可自行出宫。
黛玉心急,此时天色已晚,皇上这个时候来,必然会留宿于此,而自己如果不赶紧出去,宫门一关,可如何是好?然她再着急也没有用,紧跟着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元春已经走出暖阁,迎接圣驾去了。黛玉只好由着一个宫女拉着,躲到了屏风之后。
前面一阵男人爽朗的欢笑声,接着是元春的温言软语和撒娇的声音。皇上似乎今天特别的高兴,不时的与元春调笑,宫女嬷嬷们来回的忙乱,似乎是在准备着什么茶水点心。黛玉站在屏风之后,心急如焚。然而渐渐的,屋子里倒安静下来。却是元春早就随着皇上去了正殿。
黛玉的心慢慢的静下来,正要转身出门,寻得王嬷嬷和紫鹃他们,好出宫去,忽的闻见一股奇香,黛玉便觉得眼前有些恍惚,脚下发软,一时站立不稳,便瘫软到地上。
抱琴阴冷的笑声在黛玉头上轻轻的响起——这么绝色的脸蛋儿,倒是便宜了那皇帝老儿。冷笑两声,“奉贤德妃娘娘口谕,抱琴探手将黛玉抱在怀里,然后转身从后门出了偏殿,
轻飘飘的感觉,犹如腾云驾雾。然而耳边却有着不合时宜的呼唤,额上亦有讨厌的清凉之感将她的好梦惊扰,似是一个男子,并不熟悉的声音一声声的叫着——玉儿。
当黛玉不情愿的张开惺忪的眼睛时,眼前却是北静王水溶那张英俊逼人的脸。
“啊?王爷?”黛玉惊慌,忙强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
“玉儿,你醒了。”
“王爷……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凤藻宫里被人下了迷魂之药,若不是我的人发现的及时,只怕……你现在已经是皇上的人了。”水溶有些吞吐,面对这样清丽的容颜,实在不想说那些污浊之事。
“啊?这……”黛玉目瞪口呆,果真被水溶简练的几句话给惊呆了,若真的那样,此时自己莫不是已经去枉死城挂号去了?
“好了,如今没事,下次小心些。”水溶见黛玉苍白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吓着她了,忍不住抬手,想要抚摸她蓬松的发辫,但终究忍住了,“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的家人,王嬷嬷他们一会儿就到。”
“如此,多谢……”多说一个字,都是那么困难,黛玉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感到一阵阵虚脱般的无力,泪水终于滚滚而下,急坏了一边一夜未眠的水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