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蕾给罗永浩打电话的时候,他正跟王绮雯在馆子里吃饭。
王绮雯喜欢这家馆子,为着它装修得够有情调,起名为“知音馆”更是直言它要撮合天下有情人。看了菜谱,王绮雯说:“要个日本豆腐、麻辣小龙虾、西湖牛肉羹——要不再加个夫妻肺片?”眼光侵略着罗永浩。罗永浩并非帅哥,他自小帮助家里干农活,晒黑了脸。但这不要紧,情人眼里出西施,王绮雯心底里更愿意相信:真的汉子,就该有这么张黑脸,成熟,厚重。
“菜已经不少了,这个凉菜就免了吧。”
“没事儿,我喜欢!”王绮雯说,“待会儿你也要吃!”
罗永浩知她不过图过个嘴瘾,说说而已,应道:“行吧,你说了算!”
王绮雯得胜,不再纠缠,把菜谱交到服务员手里,说就这样吧。服务员弄不清楚他二人打情骂俏的结果,问夫妻肺片还要吗,王绮雯答:“不要了。菜快点上啊。”
不是夫妻,自然不吃这肺片。王绮雯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公司的策划部,罗永浩是她部门的主管。他不像其他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地防范下属,对她耐心教导。王绮雯喜欢他的淳朴与热情,很快与他生出许多暧昧来。这家公司是禁止搞办公室恋情的,一旦发现,双双开除。有人盯着罗永浩主管的位置,于是向上头打小报告,引得公司把罗永浩和王绮雯叫了去问话。这件事情带来了两个影响:一是王绮雯跳了槽,进了一家报社;二是王绮雯得知罗永浩有个女朋友,是大学里的同班同学,名叫雷蕾。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与不紧不慢的发展,偶尔聚餐一次。在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里,男人与女人的暧昧绝无爱情道德上不纯洁的意味,反而会被视为一种难得的人脉上的财富。男人与女人间的友情若要靠得住,必然是要从暧昧发展起来的。罗永浩要发展,就要积累人脉,王绮雯就职于新闻媒体行业自然该是他人脉上的一个结点。
点了菜,两人闲聊。王绮雯突然记起罗永浩生日将到,说:“一定要送你样生日礼物,你喜欢什么?”
便是在这时候,雷蕾的电话打了过来。
王绮雯问:“谁啊,我认识吗?”罗永浩答:“我女朋友。”王绮雯识趣地噤了声。
“喂,老婆!”
“亲爱的,想我没有?”
每回通电话雷蕾都毫无例外地问这句,罗永浩拖长了声音、例行公事地答道:“想,我天天都想你,时时刻刻都想你。”
“呵呵,这么乖啊。干吗呢?”
“跟一朋友吃饭呢!”
“男的女的啊?”
“女的!”
再忠贞的爱情,都会被距离打败。距离远了,连信任也淡了,于是分隔的男女,有查房之说。罗永浩可不敢跟雷蕾说谎。以前曾有一次电话里罗永浩说和个男同事在一起,雷蕾非要罗永浩把电话交给他同事,让他说几句话。雷蕾并非惯于无理取闹的泼妇,这等“查房”之事这么多年来就做过这一次,但这一次却令罗永浩长了记性,从来不敢对她撒谎。
“是吗?她漂亮吗?”
“挺好的。”
“是上回那个吗?”
罗永浩不知如何作答。
“罗永浩,艳福不浅啊!”
罗永浩心怦怦地跳。
雷蕾却没有咬着不放:“跟你说个事,我那事定下来了。下周日我就回去!票我都订好了!”
“真的?你终于要回来了!”
雷蕾毕业后进了一家高科技公司。这公司虽成立未久,但得益于市场广阔及老板英明,发展迅猛,接连在全国各地设立分公司与办事处。雷蕾刚进去没多久,就被调往厦门办事处,干了两年才回来。两人以为生活要安定下来了,谁知很快雷蕾又接到调令,要去四川成都。雷蕾不愿与罗永浩分开,跟上头说她希望留在这里。上头回应说:要么去成都,要么就别干了。回头雷蕾与罗永浩商量,都觉得为这事丢了工作不值得,现在找份工作不容易,要想找份有前途的工作就更难。何况两人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同居在一起,没有这这那那的不便与不舍得。于是雷蕾便去了成都,这一去又是两年多。在雷蕾驻外的五年里,中间只回来过六次。罗永浩虽说有女朋友,这几年却是跟光棍差不多,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雷蕾盼回来了。
挂了电话,王绮雯问:“你女朋友要回来了?”
“是啊。”
“是回来看看你,还是调回总部来?”
“是调回来。”
“恭喜啊。”
王绮雯的神情有点落寞。雷蕾一直驻外,王绮雯可以心安理得地与罗永浩交往。但现在雷蕾要回来了,这意味着她与罗永浩的交往属于偷情的范畴。毕竟,雷蕾才是罗永浩的正牌女友,自己了不起也只是个替补。
罗永浩感觉到彼此间的尴尬,说:“你也赶紧找一个啊。”
“我想找来着,没人要啊。”
“你这么好,怎么会没人要呢?”
假若王绮雯是个美女,罗永浩说的会是“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没人要”。但事实上,王绮雯不是。当然了,王绮雯也并非能把公恐龙吓死的极品丑女,中人之姿色还是有的。
王绮雯感叹道:“那句话听过吗,我爱的人名花有主,爱我的人惨不忍睹!”
“不会吧?”罗永浩笑说,“真找不着?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
“好啊。”
一顿饭在两人不咸不淡的对答和勉强算得上融洽的气氛里吃完。饭后两人没了往常一起逛逛的兴致,分手各自回家。走到家门口时,罗永浩收到王绮雯的短信:“记得把我给你发的短信都删了哦,要不然你女朋友回来看见了,怕得生我的气。”
罗永浩想了想,回复说:“放心吧,我们是清白的。”
罗永浩正要开门,门却开了,走出来与罗永浩一起合租的大学同学周信,还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从妆容可以判定他们刚刚发生了故事。周信虽然其貌不扬,但凭着一张敢把星星说成月亮的小嘴,竟也把无数御姐熟女诓上了床。
两人回屋里关上了门,罗永浩说:“口味怎么这么重?”周信答:“不算很重吧。人家也没比你大几岁。”罗永浩笑了笑,摇头不语。周信说:“我说你也别太封建了,雷蕾又不在这儿,你有机会也该放松放松自己。你说你一个人多苦啊。你不是有个红颜知己,叫什么王绮雯的吗,照我说你就应该跟她发展发展,娱乐娱乐嘛。”罗永浩笑答:“得,打住。”
罗永浩并不封建传统,他只是从不认为“潇洒”是一件很值得夸耀的事情。从一而终才是成功的表现。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想要做到风流潇洒是需要实力的,而想要做到从一而终更是需要实力的。为着这样那样的需要与欲望,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最后都难得存留清白,折腾来折腾去总是让大染缸给染了。说起来,风流潇洒,三分是本事,七分是无奈。比如周信,正因为还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他才有风流潇洒的权利。
罗永浩告知雷蕾即将回来的消息,说:“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以后是不是可以少带点回来?”
周信答:“行,我都听你的。”
罗永浩问起另外一件事情:“跟刘国庆约好了吗?”
“还没呢,马上给他打电话。我想约他明天晚上吃烤肉。上回我跟你去的那家,你看怎么样?”
刘国庆是他二人的大学同学,承蒙爹妈本事,毕业后进入一家大型国企在本市的分公司,在市场部里做事。市场部是个容易出成绩的部门,每年诸如广告投放、渠道促销等进出款项以亿元计。刘国庆在那儿混了几年,站稳了脚跟,开始小有话语权,于是拉拢大学同学准备做点事业。他计划让罗永浩和周信办家广告公司,承接他单位的业务,里应外合地赚他单位的钱。现在大多数所谓“创业”,原理大抵如此。
刘国庆没找别人而是找罗永浩和周信,那是因为他们在大学时常在一起打羽毛球,有着不浅的交情。为此,罗永浩提议邀刘国庆回学校打羽毛球,延续这一交情。周信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