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因为事先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所以,反应过来时,购物篮已经放在收银台上,顾朗转身,将零食给拿了出来。我在一旁看着,扑过去的心都有了。顾朗拿到最底下时,我明显感觉到他停顿了一下,细长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几乎三秒的时间,但最后还是若无其事地将避孕套和验孕纸放到了零食边上。
我当时恨不得撞死在收银台。
我看着顾朗,结结巴巴讪笑,几乎是讨好的语气,我说,我……我是替朋友来捎东西的。
顾朗看了看我,笑,点头应了一句,哦。
我呵呵地笑,说,我朋友学生物的,总是做一些奇怪的实验。呵呵,当然,你没学过生物你不知道。
顾朗低头,眉心轻展,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说一些奇怪的话,只好又应了一声,哦。
我挠挠头,说,呵呵,其实这些东西里面,只有零食是我自己的。
顾朗大概觉得我有些神经病,看都不看我,说,哦。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最后一声“哦”说出来时,我的心突然跌倒了谷底,有些隐隐的痛在其中,十三岁时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了我眼前。
那一年,清风街头,为了让他不再被打,我像一个小斗士一样,将衣服脱掉。多年后的相逢,在他的记忆里,关于我的回忆,却只不过是一句——“你是……土豆?”
他们说,当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时,她就是人尽可夫的荡妇他也会深爱,可是如果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时,她就是圣母玛利亚,他也会照样离开。
我觉得我是习惯性在顾朗面前犯贱,所以我才会继续跟他说,唉,你说真是的,他们生物系怎么会用这东西做实验呢?哈哈哈哈。
顾朗仍是一脸迷茫,他的目光越过我头顶,瞟向我的身后,愣了一下,依旧是那句,哦。
他心里一定是觉得,这个女人不是烧坏了脑袋,就是在装纯。
天涯,避孕套你都选好了啊。
一个阴沉沉的男声从我耳后传了过来,同时,一个男子挤了过来,出现在我和顾朗之间,他的手指纤长,指甲都别样晶莹,很熟练的从收银台上拿起那盒避孕套,一字一顿地念,杰士邦,还是香蕉味的。天涯,我们俩好像以前不用这个牌子哦。
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纠结这件事情上了,根本没有留意江寒已经在我身边很久了。
写了这么长时间小说,他们都说无巧不成书,我还真没想到今天会巧成这个样子,我看着江寒,几乎要吐血了。旁边的收银员也愣了,大概,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对情侣在光天化日之下不避外人地讨论避孕套,就跟讨论今晚该吃白菜炖粉条还是吃蒜薹炒肉一样。
江寒和顾朗打了声招呼,像是老熟人了一般,说,真巧,你也在这里啊。
顾朗很客气地笑了笑,说,买点儿东西。
江寒笑,说,你有事就先走,我来帮你结账。
他是如此含蓄地下了逐客令,仿佛是一只优雅的豹子,对入侵者发出了警示一般。
顾朗笑,眼底隐着凌厉,说,那好,算在一起。说完,拿走了可乐和口香糖,放下一百元钱,转身离开。
我失声喊了一句,顾朗。
顾朗回头,礼貌地笑了笑,说,再见。
我看着江寒,恨恨的,碍于收银员在,我不能发泄。那个收银员低着头,不时用眼睛瞟我们俩。
江寒在一旁站着,双手抱在胸前,冷笑,一只手拎起那包验孕纸,说,生物系实验用品?呵呵。你骗鬼吧!
我看了他一眼,结了账,拎起东西就走。
江寒跟在我身后,一直冷言冷语,说,没想到,艾天涯,你还挺时髦的。
我心里想,靠!关你屁事!
江寒摸了摸下巴说,都说文艺女青年的生活比较乱,我还真是开眼界了。相处这段日子,你不是跟我挺矜持的吗?装的吗?
我黑着脸继续走路,心里默念,靠靠靠!你是文艺女青年,你全家都是文艺女青年!
江寒跟在身后,继续说,啊,我前些日子不是将你的衣物给搬回家了吗?通过你内衣的款式,我还分析了……
我直接停住了步子,我说,都跟你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有完没完了!
这时,夏桐的手机短信再一次发来:老大,你把老子的避孕套绑架到火星上去了吗?我们全组的实验都在等你了!
我将手机直接贴在了江寒的眼睛前,说,妈的!看看看看看!我骗你个鬼!
江寒的眼睛先是亮了一下,转而笑,眼里波光流转,嘴角微翘,说,怎么,你这算在跟我解释吗?
一时无言。
江寒说,你沉默什么?这么多日,该不是背着我做过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情,心里内疚了吧?
我不理他,当我们走到超市的停车场时,我看了看自己一身胡冬朵的衣服,转脸问江寒,从我宿舍搬走的东西,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江寒说,啧啧,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忘记了。我还打算每天给你邮寄一样到你们学校提醒你呢。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你干吗要搬我的东西?
江寒嘴角含笑,眼光如水,说,讨厌?我一个多月前还是为你彻夜奔波的恩人,现在你就这样恩将仇报,是不是早了点儿呢?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厚道。虽然他很不好,毕竟是帮我们满城风雨地寻找过小瓷,自己尚未表达感谢,就冲着人家说“讨厌”确实挺不对的。于是,我说,那天多谢你了。
江寒就笑,笑着笑着目光有些冷冽起来,语调阴冷地说道,恐怕要谢的还另有其人吧?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江寒是什么意思。
江寒就笑,很轻松的样子,说,你不是忘记了吧,那天我走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三条。其中,第二条就是,如果,他轻轻地俯身过来,声音沙哑,轻轻柔柔,但是却是咬牙切齿一般说道,如果你再同他在一起,你要付出代价的!
我一听恍然大悟,但是心里却想,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中邪了,怎么跟言情里的男主角似的?以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吗?简直骄傲得不可理喻啊。都说女生看言情容易走火入魔,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走火入魔到炉火纯青的那一个。不过,虽然心里极其不情愿,我脸上还是笑意很深,为了尽快回去给夏桐送东西,为了要回那些被他搬走的东西,我当然得满脸堆笑了,撒谎道,是啊。我那天不是跟康天桥回去了吗?我没接触他啊。
江寒不紧不慢地说,哦?是吗?那我是不是该嘉奖你一下?他说“嘉奖”两字时。语调冷硬异常,听得我不寒而栗。他一步步逼近,眼里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一字一顿,道,嘉奖你对那枚吊坠死心不改!嘉奖你在午夜的街头跟他拥抱得那么紧!
我吃了一惊,几乎倒退,你怎么知道的?
江寒的眼眸变得幽深起来,微微一笑,凑在我耳边,轻轻吐了一口气,说,艾天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的大脑突然飞速运转起来,一个激灵之下,明白了。我指着江寒的鼻子说,噢,那天差点将我和顾朗撞死的人是你!
江寒冷笑,满脸讥讽地看着我,说,我只不过是有事离开,你就连夜投怀送抱!艾天涯,你有那么急不可耐吗?
原来,这些日子,江寒没有联系我的原因,一方面因为小童的病情,另一方面,因为那次午夜街头,撞见了我和顾朗,所以一向骄傲的他,顿生深深恨意。而且,那天,江寒,虽然回家照顾小童,但是中途又因急事返回了唐绘。再次离开时,在午夜的街头,恰好撞见了回来找吊坠的我,和顾朗。
我顿时哑口无言,可是又觉得江寒管得太宽,我认识你才几天啊,我们只不过几面之交而已,你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啊。甭说我没投怀送抱,我就是投怀送抱关你什么事啊?
我越想越气恼,越气恼就越控制不住自己,加上今天在超市里,江寒的做法更让我的愤怒聚集到了顶点,我张口就是一句,你神经病啊!我的事情关你屁事!我们很熟吗?
江寒先是一愣,足足三秒钟,但是向来言语上不肯吃亏的他立刻面带讥讽,抛出了杀手锏,说,怎么算很熟?投怀送抱算很熟?牵手亲吻算很熟?还是上床宽衣解带算很熟?怎么?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要和我变得很熟吗?
我一时羞愤难当,骂了一句,流氓!
江寒的脸立刻阴沉难看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好!流氓!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流氓!
冬季的夜晚,一声裂帛的声音,回响在停车场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