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李胜滨也沉默了,师生两人坐了许久后。
李胜滨才讲道:“假如你连走读班都没有考上,一定要在种庄稼之余到我这儿来走一走。如果考上了走读班或别的学校,就千万不要到我这儿来。我今天就赠给你一些舞蹈书籍,你拿去认真看,不懂的字句,就问别的语文老师。”
“为什么要说考上走读班就不要我来您这儿?”
“山外有山,人上有人,不让你到我这儿来是同样为你也为我好。原因都没有,让我像过去一样好好地教书就行了。”
我已经听出了李胜滨忽如修道般的人生恋曲,也为李胜滨对自己的一番开导而倍感真切,一个为跳出自己前途的信念就这样慢慢地扎在了心间。
尽管不信,但又期盼成真。
出了李胜滨的家门,我抱着他赠的书,一路低头走回宿舍,李胜滨站在门口目送我走远。
当天下午,我就告别姑父、姑姑,一番千恩万谢他们的照顾后上路回家,一路迈着又沉又重的步子,心里不停地想李老师的话。
背上背的衣物、被盖就像是石头一样压着,不敢喘粗气,自我感叹人生的路,怎么越来越难走下去!
好不容易才来到五郎庙渡口处,一上船就被渡船老翁问住了:“今年考得怎样?”
我不好意思地说:“考得不好,也许是最后一次坐您老人家的船了。”
老翁笑着说:“话可不要说早了,除非是考上了外面的学校或考到县城去读才可能不坐我的船。”
我觉得自己的话的确不对,忙更正说:“也许是最后一次以学生的身份坐您老人家的船,以后坐您的船就要开始付船钱了。”
老翁愠怒说:“我又不是非要你给我船钱不可,你坐一辈子不给我钱,也不会向你伸手要!”
我笑了起来说:“老人家!这回是您说错了话,要不要更正呢?”
老翁开怀地笑了阵子说:“不错,你这个学生的确不错,不但耳朵会听,而且脑子还灵,我该给你更正一下我的错话。你坐完我有生之年撑的船,一分钱的渡船费不给我,我同样会瞑目死去的。”
我听了这话,不但不开心,反而流露出一股悲切感。
老翁通达地说:“人哪有不死的道理,你用不着为死犯愁,我已经八十四岁了,还没为死而矛盾过一次!”
我见老翁如此开明,也没太往心里去。
老翁却突然说:“你们阿诺家兄妹五人,个个都是好娃娃,却就是考不上一个,令我这把年纪的人都替你们难过。”
“您怎么知道我们是阿诺家的?”
“都撑了你们几兄妹快十二年的读书船,红村寨子只有你们家才有读书人,这我都搞不懂的话,怕是真地老糊涂。”
我明白了过来问道:“我过去坐您的船,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呢?”
“因为你是女孩子,我只对那些将要改变命运的男孩子说话。”
我连忙又问:“您怎么知道哪些人将要改变命运呢?”
老翁笑着说:“靠观察,靠先天知觉。”
“哦!原来您老人家还有这个本领,简直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