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仔细一听,那马儿虽是跑得急,步伐却沉稳如磐,丝毫不乱,毛色亮泽,体态健秀,一看就知道是好马良驹。
“驾——”马背上的人一声喝,马儿跑得越加快了。
烟色裙衫,映衬着她白皙的肌肤,宛如雪梅盛开,然那张清秀的脸上满是肃然的神情,眉角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前方便是路口,在路口往西拐个弯,便可一条大道直直进城。
却不想就在距离路口三丈远处,女子突然一勒手中缰绳,硬生生地停下了马,眼神凛凛地盯着路旁的盛密高大的灌木草丛,手中马鞭冷不防地在空中游了一圈,狠狠地抽了过去。
“啪!”
有惨叫声应着鞭子抽下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名黑衣人从草丛中滚了出来,倒在地上痛苦地低吟着。那一鞭不偏不倚正好从他的左眼斜斜而下,抽在右脸上,顿时他的右半张脸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左眼也未能幸免。
“你是什么人?”谷若烟冷声问道,眼中杀意凝重。
“白门帮……”男子勉强挤出几个字。
“白门帮?”谷若烟愕然,似乎没有料到。
白门帮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帮派,只是个欺善怕恶的小门派,迫于安稳太平的江湖局势,他们近年来一直居于南阳一带,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却不知今日为何会突然潜入金陵城。
“来此有何居心?”
“我们……”
那人话未说完,突然只听“嗖嗖”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的羽箭如同雨点落地般,从四周射来,目标便是中间的谷若烟。她心中一惊,勒紧缰绳一抽马鞭,白马便一声嘶鸣,朝着前方冲去。冲出几步之后,谷若烟身形一晃,人已经从马背上跃起,扬鞭挥落一批羽箭。
白马倒是像通人性般,谷若烟离开之后,它的步伐一刻不停,直奔着城中而去。
谷若烟却不得歇,刚躲过了箭雨,还未站稳脚,便有形状大小一致的三角暗器朝着自己射来,她定了定神,定睛一看,所有的箭头和暗器都是一片黑光凛凛,很明显地喂了剧毒,不由得小心起来,掌中真气慢慢凝集,卷起地上的枯叶,在四周形成一个屏障,所有的暗器都在枯叶外静止,随着真气的运行而轻轻颤动,发出一阵低鸣。
“雕虫小技!”她冷喝一声,双掌挥出,枯叶便卷着无数暗器转向四周射出,一时间哀叫连连,暗器打在那些黑衣人身上,被打中的人顿然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看着伤口处的黑色一点一点蔓延开来,走遍全身。
“拦住那匹马!”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谷若烟一愣,回头看到白马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身后,低头叫了两声,就是不肯离开。
“谁让你回来的?”她呵斥了一声,却还是跃步上前,挥鞭护住白马,长袖一挥,打来的暗器悉数被卷入袖中,再挥开,已是一堆废铁。
趁着黑衣人愣神的瞬间,她翻身上马,正欲扬鞭策马,孰料迎面三枚暗器竟似长了眼睛一般,来势不仅凶猛,更是奇快无比,谷若烟回身闪躲,却还是慢了一步,三枚暗器两枚擦着鼻尖而过,削落了额前的几根头发,最后一枚竟然是打向她勒绳的左手,一时避闪不急,暗器擦破了手背上的皮,打在身后的树干上。她只觉浑身一麻,左手一僵,松开了手中的缰绳。
“梧桐影!”她在心中暗暗一惊,立刻抬起尚有直觉的右手封住左臂的穴道,跳下马背,使劲一拍马背,喝道:“走!”
白马略有踌躇,却见她高高扬起了右手中的长鞭,这才慢走了两步,突然狂奔而去。
梧桐影不同于一般的麻药,中毒之后先是全身发麻,瘫软无力,接下来毒气才会渐渐走遍全身,每到一处便如蚊虫嗜咬一般痛痒难当,一个时辰后,毒气攻心,中毒之人才会死去。
谷若烟扶着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左手臂,定定地看着周围隐隐晃动的人影,目光沉冷中带着杀气,嘴角骤然就掠过一丝妖冶冷冽的笑纹。
“跟我玩毒?你们当真以为这种简单的毒能奈何得了我?”她兀自念叨着,眼神是从未见过的阴沉,丢掉了手中的长鞭,纤手微微一扬,那支竹青色的竹笛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她将竹笛放到唇边,手指跳动,一曲音律即出。
飘渺无边,如朱雀低鸣,萦绕耳边,婉转低沉,如丘壑生风,直逼心脏,那样的旋律忽远忽近,让人根本抓不住它的根源所在。
单手奏五孔笛,便是那天羽音了!
她的必杀技!
只见随着她的手指跳动,那黑衣人顿觉眼前的一切都晃动起来,上下起伏飘动着,身形摇晃不稳,便一头栽在地上。
很少有人能从她的天羽音下逃脱,即使能抵挡住笛音的催眠,却挡不住被天羽音迷惑后谷若烟的反攻。这支笛音专消人内力,嗜人武功,一个不慎迷其中,就只有等着束手就擒的份。
“大家镇定住,莫教她这天羽音给迷惑了,打她右手!”正是之前要大家拦住白马的声音,看来此人是他们的首领。
想到此,谷若烟手指跳动愈发地快起来,余光一瞥,正好看到又有几枚暗器从那个方向打过来,她不得不停下笛音,闪身躲开。
就在她躲开暗器的那一刹那,只觉有几道人影闪过,再回身时,五名黑衣人一字排开站在她面前,手中的长剑直直指向她。
“谷姑娘好身手。”中间那人开口说道,弯身捡起地上谷若烟的长鞭。那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只有他一人没有遮住脸,虽算不上多么英俊潇洒,倒也五官端正,眉宇之间戾气逼人。
谷若烟听出前几次开口说话的正是他,不由得冷冷一笑,“白门帮少帮主,白渊溟。”
“好眼力!”白渊溟低声一笑,却似乎并不想过多寒暄,对身侧的人说道:“带她走。”
闻言,谷若烟眯眼一笑,正想挥动手中的竹笛,却不想右手也是一阵麻痹,想是刚刚一运气,毒气已经开始散开了。她瞪了瞪靠近的两人,眉间一紧。
一道白色人影忽而闪过,其速度快如闪电,在所有人还未回神之时,掠起身形不稳的谷若烟,稍一转身便不见了踪影。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甚至都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少帮主,这……”身侧一人满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
“这么好的轻功,只可能是一个人,七公子洛夜白。”白渊溟沉声说道。
“这么说,江湖上传洛夜白和尘如语联手的事,是真的?”
白渊溟没有回答,只是恨恨地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将长鞭狠狠地摔在地上。
白渊溟说得没错,能有如此轻功,在众人眼下安然无恙带走谷若烟的,正是洛夜白。他挟着谷若烟连着几个跃身,直到走进树林,方才停了下来,找了棵比较粗壮的树,扶着谷若烟靠着坐下。
“是你?”谷若烟抬眼看了看洛夜白,眼中并无惊讶,只是脸色并不好看,全身有些松软无力,只能靠着树干坐着。
“在那种情况下你不该催动内力使出天羽音。”洛夜白探了探她的腕脉,神情不骄不躁,只是从腰间掏出一个白色的瓶子,倒出一粒药丸递给谷若烟,“这是狄沙城的避毒丹,你先且服下,待回去了我再行替你寻找解药。”
谷若烟脸色顿然一怔,看着洛夜白递来的药丸,皱眉问道:“这药丸你哪来的?”
“一个朋友送的。我本来觉得可能用不上,却不想这一转身就派上了用常”他想起当时叶清逸把避毒丹交给他时,他并不在乎的模样,不禁有些无奈。
看来,确实有因果注定这一说。
“朋友?”谷若烟略微沉思了一番,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便不再追问,接过洛夜白手中的避毒丹服下。
“那些是白门帮的人?”
“是。只是我不明白,我跟他们无怨无仇,他们为何要杀我。”
“他们要杀的不是你……”洛夜白略一沉吟,对上谷若烟询问的眼神,却没有再说什么,看到她脸色逐渐恢复,知道毒性已经暂且被避毒丹压了下去,“我先送你回冰凝山庄。”
也许是浑身没有什么力气,谷若烟并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点点头。
谷若烟身上中了毒,洛夜白不敢耽搁,一路提气轻功翻越,只消半刻钟的功夫,便已进了城。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洛夜白挑了僻静的小路,一路上尽是灌木丛林,人烟稀少。
“怎么,七公子似乎对冰凝山庄周围的环境很是熟悉?”谷若烟的体力稍有恢复,见洛夜一路白轻车熟路地走来,不禁小声揶揄他。
“呵!竟然教谷姑娘发现了,还得有劳谷姑娘替洛某保密才是。”洛夜白也不掩饰,轻轻一笑应道。
谷若烟愣了一下,没料到洛夜白承认得这么爽快,再看向他时,眼中带着一丝同情与挣扎,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在嘴边转了几圈,却只是挑起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是因为那个人?”
“是因为我自己。”洛夜白微微别过头,把目光投向远处。可谷若烟还是听出了那语气中的一丝茫然与固执。
她低头轻叹,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既然不能告诉他所有的一切真相,那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就让他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到了。”
谷若烟回神,抬头看到眼前一片翠绿色,竟是到了冰凝山庄后院的竹林外,这里的竹林青翠欲滴,竟然没有枯掉,只是有大片的叶子簌簌落下。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洛夜白,“怎么,你不进去?”
“不了。”看了看竹林,想想穿过竹林便是冰凝山庄的后院,洛夜白不禁想起先前红衣女子送来的消息,心中不由得一紧,竟开始担心起那个人的安危。“我还有事,他日一定会亲自登门。”
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而不再是夜探。
只是这句话他没有说。
“今日我欠你一条命,他日必定奉还。”谷若烟似乎是明白他的心思,也不勉强。
“代为向庄主问好,转告她事事小心。”他看着竹林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一身白衣飘然脱尘,潇洒不羁。
有风卷起地上落叶,在空中盘旋飞舞,如蝶如蜂,明明是一片青翠,谷若烟却觉得一片萧瑟飘零。
她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心中不禁一阵酸楚,却又是无可奈何。
她想起那日在陆府,洛夜白说的那句话:“怕只怕,多情反被无情扰。”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不过是那个自称无情的人,将感情悉数压在了心底,只为换对方一个平稳泰然的人生,换对方一个功成名就。
可是这些,孰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