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晚烟凌尘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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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大雪过后,天气越加冷了起来,空气也变得干燥,风卷沙石走,尤其是南来北往的行道,行人过处尽是灰尘,映衬着路两旁已经枯掉的草木,满目的萧条冷落。

琼花城通往听七楼的路上,一辆马车奔跑如飞,直奔着听七楼而去,踏起一阵阵尘土飞扬,就快要模糊了人的视线。

马车很是精致,车身用上好檀木料打造,车上的布料皆是上等锦缎,精剪裁制而成,两匹精良好马并驾齐驱,跑得快速且步伐一致。

聂涯儿不断抽打鞭子催促拉车的马,时不时回头看向马车里。

“公子,依我看,你还是就待在琼花城休息着,待聂涯儿回去给你取了药,我很快的,来回只要一夜。不不,不用一夜的……”聂涯儿神色焦急得很,听到车内的人轻轻咳了几声,更是心神不安。

“我没事,你好好驾车就是……”车内的人显然就是洛夜白,他撩起边上的帘子,看了看窗外,眼神一如窗外的秋景一般,荒凉无比。

他说着放下帘子,低头敛目,胸口却冷不防地一阵刺痛。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多久?两年多。

是啊,两年多没有了,却不知为何在近日频频出现,而且每一次都是那般没有征兆,没有缘由。师父不是说,只要绝情绝爱,只要心无旁骛,只要把心思放到听七楼的事务上,便可无事么?这两年多来他也确实这么照着做了,一心只管听七楼的大小事宜,也确实让那种心痛的感觉好了很多,甚至从他接管听七楼的事务以来,心痛之症已经缓了下来,消失了。

究竟会是何事,重新勾起了这种感觉?

驾车的聂涯儿听得洛夜白的话,忍不住撅起了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安慰的说不出,关心的说不出,可怜的更说不出,可是他却是那般可怜又同情他的主子,他的公子。所有人都看到他冷酷绝情,果断凌厉的一面,他们惧他怕他信他服他,他的心思深如潭,他的感情冷如冰,在别人眼中,七公子就是神的化身与代表。却只有他聂涯儿知道,听七楼七公子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始终记得初见洛夜白那日,天气很糟糕,满天飘动的乌云,像随时会倾倒而下的墨汁。那天听七楼的楼主萧痕亲自带他去见洛夜白,在走进那幢高高耸立的七角阁楼之前,萧痕跟他说了很多话,就站在那个似乎隐藏了无尽秘密的楼下。

“这座楼里住着的就是你要服侍、要跟随、要忠于的人,聂涯儿,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萧痕的神情是聂涯儿少见的深沉和严肃,似乎聂涯儿要去跟随的人是一个比萧痕他自己都更为重要的人。

“聂涯儿明白。从今日起,他便是聂涯儿的主子,他说什么聂涯儿就听什么。”聂涯儿答得很简洁明了,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听七楼弟子万千,萧痕偏偏选中他来伺候这楼中住的人,不是没有理由的。

潇潇乱世,他这个孤儿能存活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他有记忆起他便待在这个让很多江湖人望之却步的听七楼,亲眼看着众多在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死在听七楼弟子手中,也看到很多同门兄弟走出了听七楼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不喜欢打打杀杀,却也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很努力地接受训练,却从来不轻易现露自己的水平,他心知,若是还站不稳脚便贸然露面,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所以他一直都是无声无息地站在最后,直到那一年萧痕在一年一次的弟子大会上,用绝对奇异的眼神看向他,那种眼神太深邃也太诱人。

萧痕一生没有收徒,楼中的人都知道,那是因为他自恃心高,听七楼中没有具备做他徒弟资格的人。

那次的弟子大会后,萧痕留下了聂涯儿,并告诉他,有一个极为重要极为严峻的任务要交给他,那个任务便是跟随在七角楼主人的身侧,照顾他保护他,尽全力不让他受的一点伤害。

“聂涯儿,你可知我为何把这事交给你?因为你是真正忠诚,你性情率真,不用别人去猜你的心思。听七楼弟子万千,却没有一个能像你一样,你站在人群之中,站在那么大一片个个居心叵测,心怀异议的弟子之中,眼睛却是如雪一般的亮,我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聂涯儿,你说是么?”萧痕的语速不紧不慢,说道最后一个字时,转身看向聂涯儿,眼中是信任。

聂涯儿甚至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刻答道:“是。”

干脆利落。

萧痕便欣然一笑,抬头看着身后的七角楼,像是说给聂涯儿听,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个人不是普通的主子,他的生命里有太多常人所没有的东西,他背负了太多……”

七角楼,顾名思义,不似寻常阁楼那般,四角六角或是八角,它只有七角,格局威严却又冷清,好像是独立于世的天外来客。

聂涯儿走进楼中之后,嘴上虽然什么也没说,心里暗暗惊叹,楼中上上下下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手指抚过座椅桌面墙壁,竟是不沾一点灰尘,满楼淡淡的清香,那时的聂涯儿并没能闻出那是世间少有的龙涎香,有治咳喘气逆,神昏气闷,心腹诸痛的功效,他只是觉得在楼中走了一圈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了很多。

上了楼,转过几道屏风,有人站在窗前凭栏眺望,一袭白色长衫,手执折扇垂手站立,如天人遗世独立,满身的气质冰冰冷冷。

聂涯儿骤然就想到萧痕之前说过的话:他是个与常人不同的人,注定有常人没有的气势和资质。

如今看来果真是超凡脱俗。

“公子——”聂涯儿没有走得很近,站在他身后三丈远处,微微行礼:“聂涯儿见过公子。”

洛夜白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只是依旧那么站着一言不发,聂涯儿不由得开始心慌,脸色渐渐变了,就在聂涯儿六神无主的时候,洛夜白身形微动,语气淡然地对聂涯儿说了第一句话:“聂涯儿,你说今天会下雨么?”

很随便的语气,像是在和熟人谈话一般。

聂涯儿被这突然一问给问得晕头转向,怔怔地看着洛夜白,愣了半晌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看洛夜白,摇了摇头。

“回公子,聂涯儿不知道。”

那个时侯,聂涯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回了这么一句话,未见洛夜白之前,他也曾听说过关于洛夜白的一些事,有人说他是在一夜之间出现在听七楼的,萧楼主不但让他住进七角楼,更是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七角楼,违令者杀无赦。听七楼里的人都知道,七角楼是组织里的禁地,七角楼因为他的出现变得神秘万分,也让人遐想无限,甚至有人猜测,楼里住的那位怪异的公子是楼主的私生子。只是造此谣言之人第二日便从听七楼消失了,自此,再也没有人做此无端猜测。

聂涯儿从没想到,两个月后自己就被招进这充满神秘气息的七角楼,照顾这位神秘的公子,洛夜白。

洛夜白性格安静,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言语,聂涯儿便也一声不吭的照顾他,因为那是他聂涯儿的职责。

偶有一天,洛夜白执了本书静静地看着,聂涯儿则在一旁给他沏茶,洛夜白见了,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怕我?”

“公子是主子,聂涯儿畏惧您是应该的。”几日相处下来,聂涯儿发现这个生性漠然的男子冷是冷了点,但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那般残酷。

听了聂涯儿的话,洛夜白并没有生气,依旧是站立不动,“聂涯儿,你过来。”

聂涯儿一听,立刻上前,心里有些害怕,脸色倒还算镇定,正琢磨着洛夜白是何用意,却不想洛夜白先开口了:“聂涯儿,你可知你虽然步步小心谨慎,却终究是个简单纯洁的孩子?”

聂涯儿浑身一颤,蓦地抬头看向洛夜白,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却喊他孩子的白衣男子,他的眼神有着不符他年龄的深邃与沧桑,饱含了太多他聂涯儿还读不懂的情感,那眼神也太凌厉,仿佛能直穿人的心底。

“你的眼中没有怨气没有杀气没有恨意没有恐惧,清澈无比,聂涯儿,你不该属于这繁杂的尘世。”洛夜白说着,轻轻拍着聂涯儿的肩,“可是跟随我,就意味着要与嘈嘈杂杂的世俗之事逃脱不开,你真的心甘情愿么?你若不愿,我自是有法子让你离开听七楼,远离这纷扰的武林……”

“公子!”聂涯儿忽然屈腿跪在洛夜白身边,眼眶微红,喉咙有些哽咽,“聂涯儿不懂江湖世事,却还懂得何谓情义。在今日之前,聂涯儿只想尽心尽力照顾好公子,完成楼主交付的任务,但聂涯儿发誓,今日之后,聂涯儿便是公子的聂涯儿,公子的事便是我的事,公子开心我便开心,公子难过我便难过,从今往后,若是有人敢打公子的主意,对公子不利,聂涯儿第一个不放过他。”

洛夜白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眼神一如既往地冷清:“可是,这不是你该走的路。”

“公子!”聂涯儿抬头看着他,“从今往后公子要走的路就是聂涯儿要走的,望公子能将聂涯儿留在身边。聂涯儿虽然有些愚钝,但一定会听公子的话,照顾好公子。”

他说得很激动,神情真切,洛夜白看得心头一阵暖意,眼神渐渐缓和,看着聂涯儿微微一笑:“聂涯儿,以后不许你跪着和我说话。”

“是。”聂涯儿很是开心地回答,却看到洛夜白还是用那种邪邪的眼神看着他,他皱眉嘟了嘟嘴,突然直起身站好,又重新回答了一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