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月。
楼下的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洛夜白略一沉思,然后走到窗前,看了看楼外,对着楼下沉声道:“进来。”
“吱呀——”门应声而开,有“噔噔”上楼的声音,片刻之后,苏焕笔直地站在洛夜白面前,脸上的神情略有迟疑不定。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来找我做什么吧?”洛夜白有些奇怪,淡淡地瞥了苏焕一眼,端起了桌上的杯盏。
“那个已经冷了,公子。”苏焕突然出言阻止,答非所问,从洛夜白手中取走了杯盏,到火炉旁换上热茶,才重新送到洛夜白面前。
洛夜白见了,不由得挑起嘴角笑了笑,见苏焕不说话,他就一直盯着苏焕,坚决不先开口。
苏焕就那么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洛夜白不紧不慢地品着他新沏的茶。
“公子——”洛夜白的一盏茶差不多喝完了,苏焕终于忍不住了,轻轻开口说道:“我有事想问一问公子。”
“何事?”洛夜白故作漠然道。
“是——”苏焕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洛夜白的脸色,“是关于我跟公子说过的那个倚仙阁老板——”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洛夜白的神色。
果然,提到倚仙阁,洛夜白的眉角微微一动,只是,他不动声色,故作不明白。
“她怎么了?”
“公子,是不是早已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洛夜白手中的杯盏刚送到半空中,突然一滞,隔了片刻,他放下杯盏,抬头看了苏焕一眼,冷声道:“她就是尘如语。”
“原来,公子真的早就知道?”苏焕神情有些泄气,还有些失落,看得洛夜白不由得一阵怪异,用询问的目光凝视着他。
早在很久以前,苏焕第一次跟他提起那个所谓的倚仙阁老板的时候,他就曾疑虑过,苏焕不是普通的人,若想控制了他套他的话,绝非一件简单的事,可是她却做到了。
如此,至少可以说明两件事,一是,这真的是一个让人着迷、迷糊的女子,二是,苏焕没有对这个人打起十二分的谨慎。
“也没有太久,就在不久前。”洛夜白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件事,神情显得有些冷淡。
“那,公子有何想法?”苏焕斗胆问道。
“想法?”洛夜白有些不解。
“既然她就是倚仙阁的老板,那我最后一次去倚仙阁,阁中众女子头戴白花也许就可以解释了……”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干脆失去了声音。
可以解释了,那是她们对她们的老板的悼念。
换句话说,尘如语确实已经死了,否则莫娘也不用独自一人赶到琼花城去,在冰凝山庄之外对着冰凝山庄行那样的拜祭礼。
若真是如此,那一切就都有解释了。
洛夜白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冷不防地抬眼,冷冷地看了苏焕一眼,看得苏焕浑身一阵冷颤。
果然是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难过聂涯儿会说近日公子有些不对劲。那眼神确实很冷,然,却冷得有些凄凉。
“公子,我的意思是——”苏焕本想找出些话来安慰他,却一时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尘如语已经死了。”洛夜白接过他的话,说罢有抬眼扫了苏焕一眼,就在苏焕想解释些什么的时候,却听洛夜白继续说道:“其实,你说的不无道理,也不无可能,可是,我现在必须告诉我自己,她还没有死,她在等着我把她找出来。即便明知这也许会是自欺欺人,也会不知疲倦地乐在其中。苏焕,我这样是不是很可笑?”
“不不不——”苏焕连连摆手,看向洛夜白的眼神中有一丝不忍与可怜,“公子,你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希望公子因为这件事而昏沉下去,公子,听七楼还需要你的打理,需要你来支撑,如今楼主已逝,你便是所有人默认的楼主,听七楼不能没有你。”
洛夜白侧过脸来淡淡一笑,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苏焕的肩,却没有说话。
这样的情境下,他们之间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洛夜白端起一杯茶送到苏焕面前,苏焕怔了怔,对上洛夜白清明雪亮的眸子时,惊愕了一下,微微笑开,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翻杯示意。
“公子放心,不管她现在是生是死,我和聂涯儿都会拼尽全力帮你找到她。”他说着顿了一顿,“对了,有一件事我和聂涯儿没有告知公子。”
“哦?”洛夜白挑起眉。
“趁着冰凝山庄空下来的时候,我和聂涯儿偷偷回去了一趟,聂涯儿水性好,就潜到尘如语跳下的那只深潭一探,公子猜我们发现了什么?”瞧苏焕的神情很是正经,也很神秘,洛夜白倒是有了几分兴趣,尤其还是关于冰凝山庄的事。
“说来听听。”
“那只潭并非传说中的深不见底,所谓的深不见底,不过是人们对于它的一个想象,因为有人说它很深,后来便有许多人说它深。而事实是,那个潭,聂涯儿是可以触及潭底的,不足十丈深——”苏焕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低头皱眉想了想,“奇怪的是,潭底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气孔,有的是水洞,洞口甚至可容一人游过,诡异万分。”
“气孔?水洞?”
闻言,洛夜白狠狠皱起眉,在那样一个被所有人认为是触不到底的深潭底,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又会是什么东西?
“没错,而且潭底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或者骸骨状的东西。也就是说,那个潭里根本就不像曾经沉溺过人。”苏焕越说神情越疑惑。
其实这些,又何尝不是他疑惑不解的地方?
听了苏焕的话,洛夜白眼神深沉到了极点,怔怔地盯着桌上那没有看完的帖子,半晌没有动一动。
那是一种直觉,有越来越多的真相和疑虑在向他靠近,而这一切正好布成了了一片大网,只等着他去将所有人的结一点一点都打开,找出这其中的秘密真相。
而尘如语宁死也要保护的那个秘密,似乎也在渐渐浮出水面。
究竟,这背后是一双怎样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又是谁在引导着他们一步一步地走来?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却是思索良久人找不出答案来。正想转身去问苏焕,却发现苏焕早已离开,而他竟然连苏焕离开都不知道。
也许,真如苏焕所言,他最近昏沉了许多。
可是,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比如,手边这只贴子——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安下心,坐下来,再一次打开了帖子,接续看了下去。
而,没有让他失望的是,接下来的第一句话是——
“经一线天查得,当年尘如语险葬身火海,在生命濒危之际,一灰衣袍者现身火海,携走了尘。此人,正是听七楼楼主,萧痕……”
“啪!”洛夜白突然合上了手中的帖子,脸色很是苍白。
听七楼,萧痕!
这么说来,后来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待在听七楼里?难怪初见时,尘如语和萧痕之间就那么熟稔,而萧痕竟然会将自己的红色令交到尘如语手中。没有足够的信任和了解,萧痕那么稳重的人,怎么会做出如此冒险的事情来?
定神想了想,努力压下了自己的惊讶,再一次打开帖子,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那般惊诧,心里有了底,明白那是一段鲜为人知,所以才会满是震惊的秘密,所以渐渐地平复了心境,接下来便有些神鬼不吝了。
没有人知道,萧痕是如何到了尘家村,又在机缘巧合之中救下了尘如语。这件事从一开始便布满了诡异之色,根本无法用常理去思考,比如说尘如语的容貌与她的父母相差甚多,又比如尘柏六为何死活不肯将尘如语嫁出去。
当太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发生在一件事上时,就应该试着去适应它的千变万化,不合常理的发展。
比如说,尘如语被萧痕救下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将她收为徒弟,传授她一身绝世武功,而是将她放到听七楼后院的厨房里,当一个普通的烧火丫头。
而这一烧,就是八年。
这八年时间,是一个女子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从二六之龄的金钗之年到桃李年华,寻常女子会在这段时间里及笄,并找到心仪的男子成家,为其生儿育女,过着美满的生活。
只可惜,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比普通人更为普通,普通得有些异于常人了。
据曾经在听七楼的厨房里烧过二十多年火的老妇言道,这个女子到了听七楼之后,一直以轻纱覆面,不见外人,如此遮蔽数月,有人给她做了一面水晶坠边的水晶面纱,从此以后,她便带着那面水晶面纱遮面。每每有人凝视于她,她折身回望之时,那双静淡冰冷的眸子便如同她面纱上的水晶一般,明亮而剔透,却闪着让人畏惧的寒光。
那个做面纱的人是一个与尘如语年龄相仿的男孩,平日里沉默寡言,性情冷漠,鲜少与人交流,却在尘如语到来之后,与之越走越近,最后成了形影不相离的伴儿。
据查,那个男孩,名叫——
凌洛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