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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7 章

站台上,夏舞的肩被轻轻拍了一下,愕然回头,脸颊上还有未干的点点泪痕。

“老师……”夏舞呐呐喊了一声,心里因为哭鼻子被熟人看见而暗自懊恼,于是笨拙地掩饰,“风太大了……”

顾西楚对着她笑,竟然还皱了皱鼻子,“为什么每个女孩子哭鼻子后都要冤枉是风干的?”

夏舞听了破涕为笑,“嗯,我想想,原因很简单,风不会说话,没办法伸冤啊。”

“老实人最吃亏啊。”顾西楚由衷感叹,过后还顾自嘟囔了一句,“还好我不怎么老实。”

“老师,你看你老实了吧。”夏舞冲顾西楚狡黠地笑,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无踪,又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自己主动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狐狸尾巴偶尔也要拿出来晒一晒,不然会发霉。”

“是啊,今天太阳挺好。”

夏舞一板正经地答,此时她心情阴转晴天,不得不承认,在顾西楚这样散发自由气质的男人面前,她的心也不受拘束,就连思维里那个就做幽默感的区域,也活跃起来。

两人有说有笑,谁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成为不远处两道目光的焦点。

夏舞回到家已是傍晚六点,家里人已经围坐一桌,妈妈不在,夏舞仓皇坐下,静待爸爸讲话。

坐在主座的爸爸夏海环视一圈,表情凝重,“开饭之前爸爸有件事情要跟你们说。”

众人屏息等待。

“你们也看到了,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你们的妈妈精神上有些受不了,”夏海顿了顿,“所以爸爸打算带你们妈妈回老家住,这所房子咱们很快就要搬走,爸爸怕那时你们妈妈会更……”

爸爸再也说不下去,老牛般叹了口气,桌边的三个儿女都是一脸沉重,夏舞放在桌下的手绞成一团。

“虽然……虽然在A城咱们已经一无所有,但是好在老家,家里还有些产业,你们妈妈前两年买的一百多亩地也还在升值,再加上家乡风景好,空气也新鲜,相信对你们妈妈的心情恢复有很大帮助,然后爸爸妈妈好好想想,将来我们家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爸爸,那我们呢?”夏鑫还年轻沉不住气,表情无助,夏舞其实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即将而至的分离让她甚至不敢发问,二十年来她从没有与父母分开过,就如家里其他成员一样,对于谜一样的未来,她非常焦灼不安。

她偏头直直盯着父亲,渴望一个答案。

夏海笑了笑,“爸爸呢,之前瞒着你们妈妈,存了点私房钱,这钱还不少,够给你们买套房子了,爸爸前两天就是出去看房了,房子不大,90方,应该够你们住了,是老居民区里的房子,现在家里非常时期,爸爸……爸爸希望你们克服心理上的落差,至少……我们在A城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夏海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艰辛,夏舞只觉心头酸涩,她不在乎会吃苦,却在乎父母的离开,忍不住问,“爸爸你们要离开多久?”

夏海一怔,定定地看了会三个孩子,摇摇头,“对不起,爸爸也没法给你们答案,也许很快回来,也许……”他低下头又抬起,凝重的目光里满是爱怜,“总要给你们妈妈一点时间。”

这天晚上夏舞失眠,彷徨像是无边又巨大的网,罩住了她眼前的光明道路,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又害怕又不安。

摸摸自己肿胀的右脚踝,感受着令人恐惧的疼痛,感觉自己快要疯掉。

再坚持三天,再坚持一下。

明明脚底受伤应该停止,可夏舞还是不想选择退缩,骨子里她比谁都骄傲,她内心的骄傲不容许自己主动站在谢一漫面前,对她说:对不起,我受伤不想跳了。不用说她也能猜到,这番说辞在谢一漫那群人的耳里,无非是她像个胆小鬼一样逃避了,她们会在她背后戳着她的脊梁,议论着她,“是她跳得不够好怕丢脸所以逃跑了。”

她是夏舞,不是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就算她终究只是个配角,就算所有掌声只属于谢一漫,就算台下坐着的是严冀,那又怎样?她的下巴还是要抬得高高的,她夏舞,就算输了爱情,也不会输掉自己的人生。

接下来的三天对夏舞堪称噩梦,终究是校庆表演,谢一漫等人也不敢怠慢,三天密集排练,每天排练不下六个小时,高负荷的训练让夏舞受伤的脚踝几乎不堪重负,每天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拼了命的泡脚喷药,一度以为自己要坚持不下去了,可是咬一咬牙,挤回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又是那个倔强固执的夏舞。

内心深处,她把周六的表演当作告别,她和严冀,开始于一支舞,也应该用另一支舞蹈终结。

周六的校庆终于在大张旗鼓中开始,校园内人潮如海,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校庆的校友占据了学校的每个角落,人人都在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寻找依稀回忆,自有难以言喻的伤感盘踞心头。

舞台后方,夏舞一个人沉默地对镜化妆,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化妆室里的姑娘们因为即将到来的演出而雀跃兴奋,她们都是经历过大奖赛的舞者,按说心理素质应是过硬,可毕竟台下观众不同,除了各大剧院的负责人,还有已在国际艺术界展露头角的历届学长学姐,可以说,这次校庆邀请的众多校友,是学校这些年艺术教育的丰硕成果。

就连舞蹈事业正风生水起的谢一漫,对这次校庆也是倍加重视,还没出场,就已跑出去与场外的重量级来宾打招呼,今晚学校还安排了盛大的晚宴,听说她还定制了好几件高级晚装,任谁都看得出,她是多想艳压众人。

在这躁动的气氛中,夏舞却是格格不入的,她对女孩们谈论的话题都不在乎,她看起来是那么平静,其实她的心还悬浮在空中,她有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惊慌感,她担心会发生些什么,却总劝自己是多想了。

脚更疼了,也更肿了。

前两天的排练强度让她的脚伤加剧,她痛得两晚睡不好,今天早上起来看着自己红肿的脚,因为疼痛,好一会都踩不下地,吓得几乎要流下眼泪,一早就悄悄起来,偷偷到厨房拿了些冰块敷脚,呲牙溜嘴了好一会,疼痛的症状才稍稍好转了些。

上上下下喷了药,硬着心肠用厚厚绷带绑住脚踝,总算能下地起跳旋转,这才稍稍心安些。

“哎,姑娘们,准备一下了,下下个节目就是我们,过来集合了。”

“哇好紧张好紧张。”

女孩们捂着笑容七嘴八舌,举止间却是信心满满,毕竟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表演而已。

夏舞呆坐着,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底,黑色的舞鞋让她有一丝怔愣,曾经梦想穿着黑色舞鞋,跳自由激昂的舞蹈,却没想到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却连行走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刻,她冷汗迭出,她怕,她怕摔倒,她怕自己踏出一步以后就踏不出第二步。

她发自肺腑地害怕,身体甚至开始轻微颤抖。

“艾,夏舞,你愣着干什么?”有女孩不悦叫唤,她们都高一届的学姐,也听闻了一些蜚短流长的话语,对于夏舞,初见面堆积的好感早已消磨尽失,都是些清高的女孩,自然看不惯小学妹不怎么道德的言行。

夏舞点点头,一寸寸地站直了身体,然后把脚小心翼翼踩在地上,然后慢慢用力,神情像是刚学步的婴儿,慎重小心。

脚底生疼,好在还在能忍受的范围以内,夏舞记得小时候老师说过一句话:忘却自己的肉体,把疼痛留给自己,把感动留给观众,这就是出色的舞者所要做的。

因疼痛而脸色苍白的夏舞,在每一步的行走中,用这句话鼓励自己。

后台有些挤,音响轰隆,夏舞慢慢地在后方挤着往前,想起隔着一层幕帘,那个人就在台下某处,目光如炬,再抬头瞥一眼前面满面笑容的谢一漫,不禁心思黯然。

最后一次见面了……

下一秒。

“啊!!!!”

夏舞嘶声尖叫,前方舞台高亢的音乐声盖过了她的尖叫声,不知道谁在她抬脚之际重重踩了她右脚,脚底钻心的痛让她全身发软战栗不止,视线迷蒙之际,她捂着脚底仓皇抬眼,看到大步向前的郭雅琪回头看她时,嘴边一丝诡异的微笑。

这种滋味痛不欲生,夏舞单腿站在原地,身体颤抖如风中飘零的叶,所有人只是冷漠地回头看她一眼,然后脖子转动,翘首以待自己的表演。

只是有个还算和善的学姐过来,不算热切地问了一声,“你没事吧?”

夏舞此时连她的声音也听得迷迷糊糊,她全身的精力都用来感受疼痛,刚才那一脚,她仿佛听到了骨裂的声音,她胡乱摇了摇头,一脸痛苦地找了个墙壁靠着,半眯着眼睛,觉得自己快要死去。

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她祈求噩梦快醒,却悲哀的发现,蒙住眼睛毫无用处,除了睁开眼睛面对,她别无选择。

这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分钟。

“各位观众,下个曲目,是由国际级舞蹈选手谢一漫小姐领衔的现代舞《蜕变》,大家欢迎。”

主持人已在报幕,随即掌声雷动,这一刻,夏舞全身的血液几乎凝住,她仿佛听到了命运无情的审判。

“哎,夏舞,你怎么回事?快过来排队啊,误了演出你负担得起责任吗?”有人不快地向她招手,脸色不善,她身后的谢一漫一派悠闲地冷眼旁观夏舞的窘迫,嘴边是寡淡嘲讽的笑。

“哦,这就来。”夏舞的声音极度虚弱,浓妆掩盖了她毫无血色的脸,额上的汗甚至让妆容有些糊,演出服的背后已经全湿。

她在不停冒冷汗。

人生的绝路就在前方,刀山火海一般让人跨不过去,夏舞缓缓低下头来,站在一堆兴奋的女孩们中,任由一滴晶莹的泪滴在地板上,悄无声息的擦干眼泪,抬脚,站定,任由钻心的痛经由神经系统弥漫全身。

忘却自己的肉体,把疼痛留给自己,把感动留给观众,这就是出色的舞者所要做的。

这一刻,夏舞明白,除了咬牙,除了忘却,没有人能是她的救赎。

擦干眼泪,她站在了舞台前方,穿着黑色舞鞋,跳着一首叫做蜕变的舞。

夏舞不知道蚕吐丝变成蛹时,那场蜕变是否要经历身处炼狱般的痛楚,她只知道,自己拼尽全力,一遍遍麻醉自己,告诉自己要忘却肉体的痛,然后当她以为自己要逼近成功时,她从最高处跃下,然后脚底撕裂般的痛电流一般传达到全身,她的膝盖一软,下一秒,如摔碎了翅膀的蝶,重重跌倒在地。

台下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