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三年后
春日的海边公路在海涛声中绵延,像是蓝色的丝带,在风中蜿蜒一路。
还是一样的风景,一样的沧海桑田,夏舞望着窗外画一般的风景,却产生一种物是人非的失落感。
转身,最美的新娘海洛对她柔媚地笑,眉宇间却有丝妖娆的忧伤,美好日光散在两个女孩中间,夏舞感伤一笑,两人都上前一步,拥抱住了彼此。
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前,海洛与廖河分手一周年的日子,她跑到夏舞所在的小城市散心,两人爬山涉水在小溪里摸鱼,海洛在竹林间吹起悠扬的悲曲,音符弥漫山间,夏舞却最终没有起舞助兴。
再之前的那次见面,是夏舞回到A城办理退学手续,两人坐在冬夜的海滩上碰杯,喝的烂醉如泥。
尽管相隔千里,但是好在人生最失意的几年里,友谊从来没有离去。
夏舞拍了拍海洛光裸的背,眼眶湿润,“新娘子不许哭啊,我好不容易化好的妆。”
海洛声音哽咽,“姐姐付你那么多钱,就是要多哭几次折腾你。”
夏舞眨眨眼,把眼角边干涩的泪挤了回去,从下往上打量身着婚纱的海洛,由衷赞美,“廖河那头呆驴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能娶到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连我都嫉妒了。”
海洛拎起裙摆,风情万种地转了一圈,抛来的眼神无比魅惑,“嫉妒姐姐美吗?嗯?”
夏舞鼻子皱了皱,“你就得意吧妖精。”说话间两手作势举起,张牙舞爪的样子,“看我不把你脸上那三层粉抠下来让你露原形。”
“讨厌,人家哪有三层,最多两层啦。人家可是天生丽质。”高大爽朗女孩难得做出娇羞状。
夏舞笑,从梳妆台上拿起粉扑,边招呼新娘子坐下,“来来,天生丽质的姐姐,再上一层,你都不知道你边说话边掉粉。”
海洛乖乖坐下,夏舞认真地上下看看,手上也是一阵忙碌。
“小舞。”海洛静静开口,夏舞停了一下,知道她有话要说,“嗯”了一下。
“我在想啊,姐姐我都要结婚了,小舞你的幸福在哪里呢?”
夏舞笑,“总会嫁出去的。你知道吧?我最畅销的时候,三个男人同时追我。”
话刚说出口就想到了什么,眸光暗淡了一下,咬住了嘴唇不再说话。
“哦,ABC先生,其实我对C先生还真挺有好感的,你跟他真分手了?”
C先生名叫许愿,是个前途大好的政府公务人员,不同于AB先生,夏舞不是和他相亲认识,两人因伤结缘,那时夏舞常去一家足浴店泡脚疗伤,而这家足浴店就是许愿父母开的,清秀的男人有时会在周末帮父母收银,一个人,一本书,就是一个下午。
夏舞总觉得这个安静的男人身上有股干净的味道,和记忆里某个男人一样,有一双温良的眼睛。
后来接触以后也就知道,比起那个人,他更容易懂,并不是一个复杂的男人。
做了六个月的朋友,一年零五个月的恋人,分手一个月,夏舞只觉时光飞逝,而她竟也会常常想念他,想起时,难免感伤。
而记忆最深处的那个男人,她有时都想不起他的样子了,想想也是,她的生命里,他只停留了三个月,相处的时间太短,分别的时间又太长,甚至连感伤都有些多余了。
夏舞低垂眼帘遮掩情绪,平静说,“分了一个多月了,我说要回来,他那边工作很稳定,眼看就要升迁了更不可能离开,他父母也不愿意他离开,而且想他早点结婚,所以……”
说着说着就静默了,海洛坐着也没声音,过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一锤定音,“你终究不够喜欢他。”
夏舞手里的动作再也难以继续下去,等于默认,只有她知道,青春时所有的疯狂都在那个夏天挥霍完,回归平静的自己,已经是温水里的青蛙,谈着温吞的恋爱,和温吞的男人拥抱牵手,没有死去,却又没有太多活着的感觉。
过去的夏舞死了。
现在的夏舞远离舞蹈,甚至害怕跳舞,做着一份谈不上喜欢的工作勉强糊口,看得到自己明天,后天,甚至很多年,死气沉沉的活着,也许死后的墓碑上会写着这样一句话:她用一个夏天的时间,从天堂到达人间,从此淹没在茫茫人海,忘了自己曾经来自天堂。
就是因为心里还存着那份不甘心,所以她放弃平静的小城生活,重新回到当初逃离的城市。
哪怕只是换个地方生活工作,生活的本质不会改变,她还是义无反顾随父母回来了,她想念那个记忆里为梦想竭尽全力的女孩,就算回不去,她也想凭吊,在曾经的街道走过停留,让自己的心跳热烈一些。
她迷失了自己,所以她决定回头,一点一滴地寻找。
“今天他会来。你知道的。”海洛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或许,这也是一种试探。
海洛从没有告诉过夏舞,两年前,在她还未和廖河分手时,严冀找到她,在一个沉闷的午后坐在她对面,那时她替自己的好友不平,冷冷对他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她不想让我知道她在哪,我们只通邮件。”
对面的男人表情没什么变化,海洛却觉得他有些难过,然后他淡淡陈述事实,“我知道她退学了。”
提到退学海洛就真的很生气,忍不住冷嘲热讽,“是啊,认识你真是她下辈子修来的福气,日子就没一天好过过。所以她不打算回来了。”
对面的男人用喝咖啡掩饰尴尬,毕竟是风光在外的男人,海洛以为他会站起离开,没想到他倒坐得住,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闷,像是一本厚重的书,上面蒙着经年累月积累的尘。
观察半晌后,海洛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不似廖河那般爱说爱跳,他是完全不同的男人,安静,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但是此刻,她觉得他在伤心,因为她的话。
他看着窗外,然后说,“有些话,请你转告她。”
原来他对夏舞并不是毫无感觉,或许比她猜想的更多一些,她竟有些紧张。
“请你告诉她,朗朗很想她,他已经决定继续学习芭蕾舞,但是他总认为老师不够好,在他眼里,夏老师最棒。”
“除了跳舞,他还在学习画画,他的画里有一张叫做我最爱的老师,他说假如不把夏老师画下来,他怕有一天他会忘记她长什么样子。”
“还有,那家老汤面馆这两年就要拆迁关门,老汤也打算退休,很多老顾客都专门过去最后尝尝味道,这两年回来……也还来得及。”
“最后,请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自始自终,我还欠她一个道歉。”
海洛的心被这些平凡的话语触动,甚至震撼,她感觉到严冀和夏舞之间,发生了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事,她的脑子有点乱。
最后,她竟被他深黑的眼睛迷惑,糊里糊涂蹦出一句,“我跟廖河结婚的时候她要做伴娘的。”
话说出口就后悔,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同情起眼前这个男人。
“好,那我等她。”他只轻轻回了这五个字,海洛就恍惚认为,那五个字里有山一般的重量。
可是这几年里,她自始自终没有告诉夏舞这些事,当时夏舞已经告诉她自己正与一个男生密切接触,他们之间互相都有好感,也许很快会开始一段恋情。
海洛见识过严冀给她带来的伤害,心里对于夏舞和他之间,从来都是不赞同的态度,八竿子打不着的男女,年龄还差的不小,沉闷的严冀并不适合夏舞这样心思纯净的女孩子。
就算被严冀触动,她心里还是偏向于夏舞的,渴望她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让另一个男人为她抹平伤痕,所以到嘴的话,海洛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终究没有帮他转达。
再后来她与廖河分手,她开始四处游学,更懒得与任何廖河有关系的人联系,自然不知道严冀的近况。
严冀说要等夏舞的,不知道他有没有真正做到。
“小舞。”
“嗯?”
“他曾经找过我。”
“……”
“他说会等你。”
“……”
“廖河说他还没女朋友。也就是说,朗朗还没舅妈。”
“……”
“我想他真的做到了。”
夏舞静静地听,然后身后开门声响起,她下意识转身,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廖河身后的严冀,他也在看她,安静如寂静夜里的深潭。
他们无声相望,中间是流水般绵长的三年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