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这一晚回到家睡下的夏舞仍然被满腔的愤怒重重包围着,她脑子里翻来覆去是都严冀的话,还有他轻蔑的表情。
“你说过你是学舞蹈的是吗?还是学生吧?难怪……”
“别的不敢说,你们跳舞的女孩子我还真接触过几个,除了极个别出色的,倒都是像你这样的,天天不思进取,玩到彻夜不归家,凭着一张还看得过去的脸就四处闯祸,闯祸了只会甜言蜜语骗过去,以为世界都要围着你们转,我问你,这样的生活有意思吗?”
残酷的话像蛛网密密困住了夏舞,她在黑暗里挣扎不休,她隐隐感到他说的不全是错,她陷入织网一般的迷惘中。
每天勤奋地跳芭蕾,跳到精疲力尽,但是感到被舞鞋束缚,想要抗拒却勇气不足,每一天都在得过且过,真实的自己被困在身体里得不到释放,想要疯狂嘶叫,却最终选择沉默。
这样的自己,算不算不思进取?
想要成为出色的舞者,想要舞出自己的人生,想要站在世界舞台上跳激昂奔放的舞蹈,但是这样的梦想也许永远只能停留在她脑子里,总有一天会被时间无情击碎,想到这样无望的人生,她彷徨无奈苦闷,只好跟海洛四处玩闹,甚至还学会了喝酒,这样的自己,算不算不思进取?
难道就像海洛说的那样只想今天不想明天吗?难道就这样放弃心里的梦今生只跳循规蹈矩的舞步吗?
严冀的一番近乎残忍的话,让这一夜的夏舞前所未有的思考自己的人生,辗转反侧,几近失眠。
隔天夏舞回到学校,因为整晚没睡好,显得精神不济,在一群活蹦乱跳的女孩子里,显得生机不足。
下了楼梯与背着风笛一身风情的海洛碰头,海洛见她苗头不对,要哭不哭的样子,再三追问下,她才把昨晚的事说了个大概,只是略去最后严冀的那番羞辱,她自尊心强,再加上严冀是廖河的表哥,她可不想讲义气的海洛为了这事和廖河吵架。
海洛听后放了心,大咧咧地拍夏舞毛茸茸的脑袋,“算了,不就赔了点钱吗?不错呀,廖河表哥那可是出了名的冰山冷男,廖河平时都有点怕他那表哥的,他肯帮你可是大面子了。”
夏舞把头低得更低,不置可否,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姑娘海洛还在自说自话,搭着夏舞肩膀慢慢走着,突然神神秘秘勾起嘴角笑,还凑到夏舞耳边,“我说真巧啊,连续碰到他表哥两回,太有缘分了吧?他还帮了你,很容易让人想歪哦。”
夏舞不由得朝天空飞了个白眼,回想起严冀的种种劣迹,抱肩哀求着,“我说姐姐,那种人我无福消受,你就让我多活两年吧。”
海洛看了一眼小姑娘夏舞,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夏舞的肩膀,收敛了戏谑和笑容,表情这才认真起来,“夏舞你总算是长大了,不得不刮目相看呢,我还真怕你这没长脑袋的家伙掉入伪王子的陷阱。”
“那个男人,跟我们的夏舞可是不同世界的人啊。”
“嗯。”
夏舞甜笑着点头,一高一矮的两个女孩子,面对着湛蓝的天空,颇有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同一个时间,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的严冀拉开抽屉,见到抽屉里那薄薄揉的有些皱的一叠钱,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这叠钱沾了小姑娘的汗水。
他已经让助理查过,昨晚的周年庆确实请了外面的一些舞蹈演员,那些钱是她整晚的报酬。
其实严冀已经后悔,人一生不可能只做对的事,严冀也犯过错后悔过,可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让他责备自己,是他过分了些,她还是个孩子而已,他却说出了这般重的一席话,就像她说的,他没有权利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他严冀不是圣人。
严冀烦躁地抚了抚额头,眉头紧蹙,他想自己最近真的太暴躁了。
烦躁了一会,他拿起电话,拨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那边接起,他笑了起来,声音也放柔,“这两天好吗?不要累着自己。晚上我来载你吃饭。”
挂了电话,刚硬的五官柔和下来,他看着抽屉里的一叠钱,眉头又不由自主地凝了起来。
夏舞又浑浑噩噩过了几天,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严冀鄙夷的眼神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她还是对一切都很在乎的年龄,已经习惯了接受赞美和鲜花,不能接受有人看轻她,而且是一个条件优秀的异性。
每次结束例行舞蹈课,下课后她都会去现代舞教室外转转,那里有她喜欢的舞蹈,喜欢的音乐,还有喜欢的老师。
“夏舞,帮忙关一下音乐。”
冲夏舞说话的是这所艺术大学最受女生欢迎的舞蹈老师顾西楚,人如其名,透着股浓郁的艺术气息,齐肩微卷的长发,麦色的皮肤,完美矫健的身材,就连汗水也性感。
顾西楚出生于舞蹈世家,是当今国内现代舞的顶尖人物,国际上得奖无数,他塑造的舞台形象刚劲有力,富有灵魂,每每观众看完顾西楚的演出,无不被他带入他的世界中,跟着他感受世界末日的孤寂和苍凉,看完已是热血沸腾。
这就是一个舞者的力量,传递观众热与爱,冰与悲。
夏舞之所以有那么清楚的感受,就是因为她去看过好几次顾西楚的演出,他是国内最好的舞者,每逢有他的演出总是一票难求,坐在台下的夏舞是多么渴望自己有一天能与顾西楚跳舞,哪怕为他伴舞她也心甘情愿。
而她之所以把艳羡的目光投向谢一漫,就是因为她已经有资格与顾西楚出现在同一舞台上,她是顾西楚最好的学生。
夏舞近乎崇拜地看着练功房里自己的偶像,他的举手投足都充满艺术气息,是自由浪漫的完美化身,叫人移不开眼。
顾西楚正在指导几个学生,大四学生的毕业演出分量极重,到时会有国内外著名剧院的负责人到场,表面上是来参加大学演出,其实是替自己的剧院挑选合适的人才。
“你慢了两拍,跳得再高一点。”
“腿再抬高些,以后吃饭的时候给我记住一点,吃饭是为了跳舞!只是为跳舞!也不要有抱怨,记住你们的身份,除了舞蹈演员你们什么也不是!”
“角色演绎不对,女主角SOFINIA失去了一切,她虽然很虚弱,但是精神的力量已经超越了肉体,回去好好研究剧本,你如果不能胜任,我会考虑换人。”
“腿伸得不直,你怎么回事,昨晚抽筋了吗?”
顾西楚脸色不对,开始训人,被训的小伙子一脸尴尬,顾西楚向蹲边上的夏舞招了招手,“小天鹅,过来,教他怎么伸直腿。”
听到偶像大哥的召唤,夏舞乐颠颠地跑过来做示范,然后又跑回去乖乖蹲在一角。
在场的学姐们也见惯不惯,都知道这个学芭蕾的小姑娘喜欢没事就跑来蹲着,看着顾西楚的眼神也是红星闪闪的,不是个花痴是什么?
夏舞可没想那么多,顾西楚是什么人?在她眼里就是舞神一般的存在,她哪敢喜欢?她连暗恋的资格也没有,能这样静静地在一边看着偶像而不被他驱逐出去,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想到顾西楚喊她“小天鹅”,夏舞心里美得冒泡了。
说起来,她和顾西楚相识也有些戏剧性。
半年前,她几乎天天都到现代舞教室门口报到,垫着脚尖贪婪地朝里偷看,结果有一天,顾西楚在她后面说,“你这样每天垫脚半小时不累吗?”
她吓得回头,心突突地狂跳,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偶像带笑的眼,低头蚊子一样说,“我是跳芭蕾的。”
“怪不得。”
就这样,她从此获准蹲在教室角落观摩,因为顾西楚说,“虽然脚功了得,可还是需要休息的。”
等学生们下课走光,夏舞还没走,她蹲在空空一人的大教室里,陷入苦闷当中。
她托腮幻想自己脱下芭蕾舞鞋自由跳舞的那一天,她不停旋转,不停跳跃,然后大汗淋漓地躺下喘粗气,那是怎样一种畅快的感觉?
她想跳喜欢的舞啊。
可是谁来救她,谁来给她未来?
与母亲的冷战愈演愈烈,母亲辛欣虽然最近早出晚归,可还是会在临睡前进夏舞房间关心她一下,每次夏舞都装熟睡不想与母亲妥协,母女俩的关系闹得有些僵。
很快经济陷入窘境的夏舞在海洛的联系下又找到了一份临时工作,很合她心意,周末在少儿中心教孩子们跳芭蕾舞,报酬以小时计,她很满意。
在夏舞心里,教孩子跳舞是一件幸福的事,看他们一天天地爱上舞步,爱上舞鞋,像个天使一样跟随音乐起舞、在舞蹈的王国里畅游,这可能是她最近不顺遂生活唯一的安慰。
夏舞笑盈盈看着身子小小的孩子们,真心希望她们有一天能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舞步。
她成了孩子们眼里最美最和善的“夏老师”。
在少儿中心任教的时间过得飞快,在夏舞几乎已经要忘了严冀这个男人的时候,本来在平行线上的两个人又即将再次遇见。
电视剧里的故事常常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大人们要对孩子好,因为孩子们是天使,她们能帮助大人找到爱情。
事情的转机是严冀的小哥们邱朗朗终于决定将“暗恋”转变为“明恋”了。
他的梦中小情人欧尼可在少儿中心学跳芭蕾,邱朗朗同学深怕情敌出现,于是要挟舅舅也把他送去跳舞,要不然他就每天不停吃不停吃,吃成个超级胖球,把舅舅当成肉垫,每天睡在舅舅肚子上,把舅舅的肚子当弹簧床一直跳啊跳。
“舅舅,不听话就扁你哦。”
严冀一向拿小孩子没有办法,他是有些反感跳舞的,更何况男孩子学跳舞,在他的认知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娘味的,男孩子可以学跆拳道学武术就是不可以学跳舞,那是女人的玩意。
但纵使严冀怎么劝,甚至端出平时只给下属看的冷脸,依然还是不能打消邱朗朗一心要泡欧尼可的念头,他甚至开始诱惑舅舅,“尼可说她的舞蹈老师很漂亮,舅舅,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你懂的。”
“可是舅舅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可是我不喜欢那个阿姨,舅舅你必须换一个!不换我就和你绝交!绝交!”
小胖球在床上滚啊滚。
迫于压力,严冀只好带着小哥们走上了泡小美眉的艰辛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