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轻声一叹,道:“若是这个时候,只怕咱们家的那株老梅还没打花骨朵儿呢,不曾想,偏生这里的倒是早开了。”
黛玉倚靠着窗,眼如一汪春水,定定地瞧着胭脂寒梅,似有若无的一丝怅惘和彷徨,还有一份最美丽的憧憬,那眼中的柔意,似是能融化了漫天的冰雪舞蝶,忽而一朵玉蝶随风停在了她描得淡淡的眉梢,仿佛凝结了父母永远的嘱咐和未能送嫁的忧伤。
外面震天的乐声越发热闹了,鞭炮声,唢呐声,还有恭贺大婚声,越来越近,像是在耳畔闪着。
“姑娘,姑爷已经来了。”春纤奔进来,轻轻地提醒着黛玉,这是一生一世的大婚,不能过了吉利的时辰。
王嬷嬷听了,忙取出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轻轻地笼在了黛玉的头上,轻声道:“姑娘,我们该去了。”
黛玉轻轻地点了点头,红衣下一双手绞着,竟然平添了一份忐忑和不安。
在一片的吹吹打打中,她上了徐府的花轿,稳稳的花轿,掩不住她这如同在风中摇摆的心。
风,越发大了,吹得雪花扑打在花轿上,也是猎猎有声,激得软帘半卷,送进一股冷冽清寒之气。
花嫁别馆好像离镇国将军府不是很远,不过两顿饭的工夫,在漫天的喧哗中,就听到了有人高呼:“镇国将军府到!”
然后有些她听不清的念着各种祝福咒语一般的东西,只是,她不知道,顶天立地徐将军,竟是有些拘谨和紧张,如她一般。
忽然花轿微微一震,似有一枝长箭射在了轿门框上,这是射轿;紧接着软软的轿帘儿给踢了一下,这是踢轿;隐约轿帘掀开,她便瞧见一双大手握住了自己绞得几乎有些泛白的小手。
黛玉低头从红盖头下看着他的手,黝黑,粗糙,宽厚,像是一把大蒲扇似的,那厚厚的老茧像是刀子一般磨蹭着自己细嫩的手心,指甲也是厚厚的有些泛黄,可是,偏偏那手,竟是那般温暖,仿佛一块烧得暖暖的银霜炭放在手炉里让自己握着一般。
徐若凡像是握住了一只冰玉雕琢的柔荑,心中蓦地里涌上一股叹息和心痛,她的手这般的寒冷,那么,她如何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她只是个年轻又天真的少女,有一颗火热的心,却原来,有着这般畏寒的身子骨。
“玉儿,下轿了。”从今日起,她就是他的妻,他徐家的媳妇,他要用他的性命来包围着她。
长长的红丝绸握在一黑一白的手中,丝绸中间的红花灿烂瑰丽,在漫天的乐声中,跨过燃烧得热烈的火盆,踏进了徐家的门。
花嫁别馆的贺客不是很多,但是到底是奉旨成婚,许多欲巴结到徐将军府兵权的人,还是满脸笑意地过来了。黛玉本以为徐将军位高权重,自是贺客极多,却也不妨只闻得稀稀落落的恭贺之声,可见贺客却也极少,怪道贾府的人总觉得他寒酸。
可是,其中也有一道清朗又爽脆的声音道:“恭喜师兄今日登科之喜,回头小弟要多吃几杯喜酒才是。”
话里不卑不亢,可是隐隐有一种威严之气,似非寻常之人。
果然听到旁边亦有贺客附和道:“王爷说得极是,今日是将军大喜,竟真是泼天喜事。”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数千响的鞭炮声响过,司仪高声穿透了层层的乐声炮声。
正在这时,忽闻外面高声叫道:“皇上驾到!”声音拉得长长的,比方才司仪的声音更尖细响脆。
来的贺客初时微微一惊,随即便反应过来,急忙跪倒高呼万岁。
方才清朗口音的却是北静王水溶,与徐若凡有师兄弟之谊,亦微微躬身道:“今日师兄大喜,却没想到皇上竟会亲自驾临。”
一身便装的皇上,俊美的脸上有些邪肆,也有些温和,笑道:“今日徐将军大喜的日子,朕来吃一杯喜酒不为过罢?”
听了这话,又见到水溶对他眨眨眼,徐若凡躬身道:“皇上驾临,微臣不胜之喜,只是寒舍简陋,喜宴寒薄,倒是怠慢皇上了,请皇上恕罪。”亦是不卑不亢,既没有皇上驾临那种荣宠喜气,也没有卑微薄陈的兢兢业业。
皇上看着空着的上座,那原是高堂该坐之位,便知徐若凡无父母在堂,虽在上首坐了,却道:“吉时已到,拜堂罢!”
拜过天地,该拜高堂的时候,黛玉方知徐若凡竟是皆无父母在堂,竟是一个人闯荡着,不觉心中更生了一种伤感。
他没有父母,可是却有今日的成就;自己没有父母,却若风中弱柳,无所依归,唉!
“礼成,新人入洞房!”又是一阵鞭炮声响,在众人的恭贺声中,红丝绸牵着两个人走进洞房。黛玉的心,越发忐忑起来,她虽已及笄,可是她终究非袭人一流,对这些男女之事,她尚且懵懂无知。
皇上的笑也是朗朗的:“洞房花烛夜,徐将军可别辜负了!”
回头又对北静王及一些贺客道:“好容易徐将军才娶得美娇娘,咱们就让他们多呆一会子,很不用闹他们了!”
刚入了洞房,挑开了红盖头,望着美得让人屏息的黛玉,凤冠霞帔,粉颜红唇,在鲜红的烛光下,她美如天上下凡的仙子,冰雪为骨,秋水为姿,徐若凡对黛玉道:“这几日也忙得很,好生歇着,什么事情,都有我!”
黛玉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徐若凡爽朗一笑:“不过就是一点子伤,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