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良久,才听到黛玉一声叹息,如雪花坠地,轻声道:“人各有命!”
人命由己不由天,迎春性子懦弱木讷,倘若自己不改秉性,便是救了,她还是如此。
昔日情分么?可笑之极,她不认为,她在贾府中有什么姐妹情分!
李纨心若槁木死灰,守着贾兰过日子,不敢得罪王夫人等人,对自己不冷不淡,这些原也不是她之过,评论海棠诗众人评自己为上,她却说宝钗为首,一是顾及着王夫人之意,二则,只怕也只她自己心里明白罢了,不过也难为她一个寡妇家的,不敢得罪一方。
凤姐张扬,心机深细,虽与自己交好些,可是她盼着宝黛成缘,未尝不是为自己打算,并不是一味交好。宝钗进门,势必夺权,且宝钗名利心比她更重,她不得不防,而自己虽才干在宝钗之上,可惜却不爱理俗事,少不得依然重用她为贾府管家。
迎春懦弱,自顾不暇,岂敢说什么?探春飞扬,只与嫡母亲近,自然也与宝钗亲近,海棠诗一评可见分明。惜春孤僻清冷,少言少语,纵然看得透,可惜入画一个小丫鬟,说撵了就撵了,没有一丝素日主仆情分,可见性情之无情,又怎与自己姐妹情深?
湘云不用说了,辱自己为戏子,背后与袭人同声议论自己尖酸刻薄,岂是姐妹情分?
宝钗,越发不用说了,她是贾府这一场戏里最最厉害的人物!她的话,没有刀剑的锋芒,可是却软软的置人于死地。多少次,她在王夫人跟前,每每提醒着王夫人,宝玉吃饭忙,只忙着去看自己,告诉着王夫人,宝玉为了自己忘了娘,这是做母亲何等忌讳的事情!宝玉被魇,自己一声谢天谢地的阿弥陀佛,她却能扯出姻缘大事,哪一句不是置自己于死地?
罢了,罢了,昔日心酸,想来何用?唯独越发坚定自己与贾府的决绝之心罢了!
“人各有命”,四个字,字字凝重,重若千斤,压得侍书怔怔然地看着轿子远去。
她,竟是果然决绝至此!
隆冬寒雪,朝局万变,徐若凡封王,投入心湖一块巨石。
这么一来,朝堂又有了新的局面,一面有人向徐若凡靠拢,一面有人观望,到底是依附着忠顺王府好,还是依附着新王徐若凡好。
只是徐若凡独善其身,黛玉又深居简出,竟是让人无可插针之缝。
一国之君,全当不见,闲暇时候,便出宫玩玩,在后宫走走,倒也是让嫔妃欢喜。
暮霭下了旨意,命徐若凡安心养伤,兵权不收回,仍旧由他伤愈之后统领大军。
悠扬的琴声,飘扬在大将军王府中,轻柔婉转,缠绵不尽,似春风的手,抚融了冬雪。
徐若凡受伤太多,好得也快,静静地依靠着门,倾听着高雅柔声。
黛玉端坐梅树下,花枝嫣然,白雪莹然,长长的青丝,飘荡着梅花的清香。
她神态安详,睁眼如泉,闭眼似仙,纤长柔美的手,操纵着手下的琴弦,流淌着宁静的音。
徐若凡听得也安详,满身的伤与痛,在她琴声的安抚下,渐渐减轻,心神愉悦。
黛玉一曲弹罢,回眸便看到徐若凡闭着眼睛的模样,刚硬的脸,很是可爱,不觉吃吃一笑。好听的笑声,惊飞了梅枝上闭眼听曲儿的麻雀,震得积雪剥落,花瓣幽然,缓缓飘落在她身上,似有灵性儿一般,飞舞在她身前身后,缠绵不去。
徐若凡睁开眼,便看到了这样的美景,雪莹,梅红,巧笑倩兮,娇颜如花。
“怎么不弹了?很好听,我从来没听过这样好听的曲子。”徐若凡笑着,也没起身,受伤的身子,还靠着门,很是闲散。
黛玉收回手,眉目清然,道:“有人来了,我还卖什么才艺?”
知道黛玉虽满腹经纶,可是却不喜外人知,徐若凡笑叹道:“又是不平静了。”
他武功未失,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只是院子里的琴声让外面的人知道内有女眷,不敢擅入。
他虽然是草莽出身,可是他的玉儿却是大家闺秀,岂能由徐府让人如入无人之境?
黛玉吩咐丫鬟抱着琴,自个儿身形飘然,施施然地进了卧室,只丢给徐若凡一句话道:“仔细着点伤口,天大的事情,也大不过你养伤的事情。倘若谁来烦恼你,我让李婆拿着扫帚撵了出去!”凶巴巴的口气,还是这样轻柔婉转,让人觉得可爱。
徐若凡叹口气,伸出两根手指放在耳边,笑道:“遵命,娘子!”
黛玉笑啐了他一口,轻斥道:“油嘴滑舌!”
袅娜的身影隐入了珠帘之内,一缕幽香却依然散发在满院梅香的空气中。
进来的却是暮霭带着暮云,那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有着白玉一样的脸庞,秋水一样的凤眼,素裳白衣,腰缠玉带,更显得风采焕发。
“大师兄,你可好些了?”暮云一见到徐若凡,赶紧扑了过来,张大眼睛打量着。
徐若凡也不动,只是抬手阻住了他的毛躁,淡淡地道:“怎么回事?”
然后轻轻弯腰给暮霭行礼,道:“皇上怎么亲自过来了?仔细路上有暗箭难防。”
暮霭面色润泽,潇洒自若,一派帝王风采,目光闪着精明,唇边带着了然。
暮云却是收了嬉皮笑脸之色,肃然道:“粤南有乱,是琉球岛的人,远渡重洋,竟然骚乱边境渔民,很是难搞,皇兄已经让南安郡王平乱。”琉球岛,四季如春的天堂,可惜岛小人多,他们无时无刻不想挺进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