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涛心里有些慌张,便下意识的抬脚轻快地跑了起来。自然,她并不敢跑到太激烈,只是一路小跑,红色的裙裾绣着百蝶穿花,五彩蝴蝶一只只飞舞在大朵大朵的金线芍药花上,被微风吹起,宽幅的裙摆飘扬起来,恍惚中那花儿那蝶儿仿佛都活了。
她只顾着躲开卢峻熙,躲开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却忘了自己原是个现代人,穿这样长的裙子奔跑本来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何况她还因为受凉而头晕脑胀。刚跑出了十几二十步,便觉得脚下一轻,额头发沉,抬起的脚没有迈出去却无力的落下,又不小心踩到了裙带……
倒霉的事儿来了!
身体严重失去平衡的柳雪涛,眼看着整个人往前趴去,跟在她后面的卢峻熙似乎已经看见了这个不听话的女人以极为不雅的姿势趴在地上的样子,心中焦急脱口喊了一声:“小心!”
一声闷哼在预料之中传来,但却没听见吧唧的声音,更没听见女人的尖叫声。
四周十分的平静,连初冬的风都忽然停了,时空似乎在这一刻定格,成为历史的永恒。
什么状况?
柳雪涛听见规律的砰砰声,似乎是谁的心脏在跳。
于是她忙伸出双臂用力一推,耳边便是男人下意识的一声闷哼。
“你……”柳雪涛看着面前的青布衣衫慢慢的抬起脸,终于看见那张眉头紧皱五官有些扭曲的脸时,却睁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管家,好巧啊!”卢峻熙的声音亦发的凉薄,宛如初冬的风,冷飕飕的慢慢的吹进人的骨头里。
“少爷,少奶奶。”大管家林谦之脚步微跛着往后退了两步,对着卢峻熙和柳雪涛躬了躬身子,“奴才莽撞,冲撞了少奶奶,请大少爷和少奶奶责罚。”
“嗯……怎么会呢。”柳雪涛却微微一笑,对着林谦之点点头,“若不是大管家,我这会儿估计都摔得头破血流了。你救了我,原是该领赏的,怎么能责罚。相公,是不是?”柳雪涛说着,侧身回眸,惨兮兮的小脸上带着微笑,那神情让人想起风雨后摇曳的粉白蔷薇。纤弱,美丽,易碎。
但卢峻熙却没有附和她的话,只是皱着眉头摆摆手,对大管家吩咐道:“你忙你的去吧。”
“是。”大管家林谦之点点头,恭敬的转身站到一侧。
卢峻熙冷冷的看了一眼柳雪涛,一言不发的抬脚就走。柳雪涛无奈的笑笑,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林谦之,轻声的说了一句:“谢谢。”然后转身扶着紫燕的胳膊,慢慢的离开。
林谦之站在原地,直到柳雪涛的身影在长廊的拐角处消失,方从衣袖里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暗暗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周围原本被这情形吓得一动不敢动的仆妇们此时却渐渐地活络起来。
“哎,李嫂。原来听说少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极有修养长得又俊,今儿一见,俊倒是真的,怎么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的?”
“你少胡说!这种话被奶奶听见了,还不揭了你的皮呢!”
“哎哟哟……刚才她那副样子,若是被奶奶瞧见了,恐怕都要活活给气死了!下了那么大的本钱,却娶了这样一个女人进门,我看咱们奶奶这回真是赔大发了!”
“得得得……你呀,前几天回你家伺候你娘,没见人家柳家送嫁妆,整整七十二抬嫁妆呢!那大箱子一个个儿的,比城东秦二爷家新进门的少奶奶那嫁妆箱子大了足足有一倍,那大红漆刷的,那泥金描的……啧啧……我不跟你说了,回头有机会你去旭和斋的东西厢房去看看,我保证你看了之后,不会说咱们奶奶赔了!”
“哟,听你这么说,少奶奶那嫁妆可是咱们绍云县的独一份儿了?”
“那是自然。人家柳家老爷疼女儿可是出了名的。据说柳老爷把他夫人当年嫁给他的时候带来的那些妆奁一分不少的给了女儿,又照着那些东西添成了双份儿。你说,这可不是咱们绍云县独一份吗?”
“哎呦我的娘哎!这么说,咱们少奶奶的妆奁竟是亲家奶奶的双倍?”
“可不是嘛!”
“阿弥陀佛……还是咱们家奶奶有眼光,如此一来,我们卢家可真的要成了这绍云县的首富了吧……”
“怪不得,怪不得……”
“咳咳!”
林谦之听见那边的仆妇们嘟嘟囔囔的议论,实在忍不下去了,便高声的咳嗽两声,瞪了那几个女人两眼,看她们各自散开后,方沿着长廊慢慢的走远。
柳雪涛沉默的走,脚步极慢。
紫燕因刚才也目睹了自家小姐一不小心撞到管家身上的事情,当时也被吓了一跳。
自古以来,女人最重的乃是名节。尤其是大家闺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到,就是无意间让人家看一眼都是天大的过失,更别说像自家小姐这样明目张胆的趴在一个管家的怀里了!
尤其是,姑爷当时那泛着青光的脸色和眼神里的飞刀,紫燕看的担心死了,这会子姑爷那样着急的走了,莫不是急着去写休书去了吧?
想到休书,紫燕的小心脏猛的哆嗦了一下,悄悄抬头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柳雪涛面色沉静,丝毫不见惊慌之色,只是目不斜视的慢慢的走,仿佛走路才是天下第一最重要的事情。紫燕看了两眼实在看不下去,又悄悄地回头,看其他的小丫头们都远远地跟着,连碧莲也像是有意识的落下几步,低着头慢慢的走,像故意给自己留个空儿去劝说小姐似的。于是她鼓起勇气小声叫道:“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