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王氏被儿子揉搓的累了,便抬手把他拍了出去:“回去吧,晚饭也不用过来伺候了。忙你的正事要紧。”
卢俊熙便应着又磨蹭了一刻钟的时间,见母亲实在是累了方告退出来,却在临出门前悄悄地拉了拉陈嬷嬷的衣袖。
陈嬷嬷会意,服侍王氏躺回床上,又叫来芳菲守在一边,只说去看看汤药怎么样了便出了屋门。
屋门外长廊的拐角处,卢俊熙果然等在那里。
陈嬷嬷巅着小脚摇摇摆摆的走过去,卢俊熙便一把拉住陈嬷嬷问道:“嬷嬷,母亲是怎么了?谁又惹她生气?”
陈嬷嬷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杨四家的被叫去伺候张姨奶奶,奶奶心里不痛快罢了。说怎么这当家理事第一天便调配到我的头上来了?这也没什么事儿,奴才已经劝过奶奶了,调配别人去总没有调配这院子里的人妥当不是?可奶奶那脾气你是知道的,事事都要强。所以心里有一口气憋着没处儿发作,偏偏咱们少奶奶又是奶奶一眼看中了想尽了千方百计娶进门来的人。所以呀,少爷你就稍微受点委屈罢了。”
卢俊熙笑笑,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松开了陈嬷嬷的手说道:“好,我知道了嬷嬷,你回吧。替我照顾好母亲。”
“少爷放心,少爷的喜事一办,奶奶的心事就放下了一大半儿。这几日神色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呢,饭也能吃半碗了。看少奶奶的面向就是个有福气的人,说不定咱们奶奶的病从此就好了呢!”陈嬷嬷原本和王氏差不多的岁数,可因为终身未嫁的原因,看上去却比王氏更年轻。淡淡的暮色里她看着卢俊熙微微的笑,卢俊熙的心里便暖暖的,好像母亲的病真的从此好了起来一样。
然而,卢俊熙心中的温暖还是来得太早了些。
他回房后刚不到一刻钟,碧莲端着洗手的水出门,紫燕端了一盏参茶来刚递给柳雪涛尚未传递到卢俊熙手中的时候,外边便传来一声惊慌的询问:“碧莲,大少爷呢?”
碧莲端着铜盆站在屋檐下,见王氏房里的叫阿芙的丫头急匆匆的跑来,一边问一边往屋子里闯。碧莲忙把手里的铜盆递给边上的嬷嬷,一把拉住她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连你也没了规矩。”
“大奶奶不好了!快……”阿芙哪里来得及跟碧莲多说,反手推开碧莲闯进屋子里,脚下一个不利索差点被地毯边给绊倒,身子歪了一下扶住了从里面迎出来的紫燕。
“母亲怎么了?”卢俊熙闻言大惊,直愣愣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已经雪白。
“大奶奶……大奶奶晕倒了!”阿芙一边说一边哭,“陈嬷嬷叫我来请少爷……快点……快点过去……”
“……”卢俊熙一下子傻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晃了两下,忽然间哇的一声身子前倾,喷了一口鲜血在地上。
柳雪涛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轻轻地一拉,“相公别着急。我们先过去瞧瞧再说,这丫头疯疯癫癫的说话语无伦次,母亲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忽轻忽重的,也不见得就怎样。”说着,她又冷声喝了阿芙一句,“还不去叫人传大夫进来!”
阿芙原本只是慌张,此时见卢俊熙吐了血,心里却是真的害怕了。听见柳雪涛吩咐,连答应一声都来不及便转身跑了出去。
卢俊熙心中巨痛,根本无法理智的思考,听了柳雪涛的话却把悲痛化为了悲愤,又见她呵斥阿芙,再想起刚才在母亲房里时王氏说的那些话,更是认定了王氏的昏倒跟柳雪涛有关,索性把一肚子的气都发在她的身上,一甩手挣脱了柳雪涛的搀扶,冷声说道:“母亲不是你亲生的,你自然不心痛。此时她还在,不过是晕过去了,你就当着我的面呵斥母亲房里的奴婢,你安得是什么心?”
柳雪涛一愣。忽然才想起古人极重孝道,别说父母身边的奴婢,就算是宠物做子女的都不能大声呵斥。刚才自己见卢俊熙吐血,一时心急便说了那个冒冒失失的丫头两句,此时却被卢俊熙拿住了把柄,把自己当成出气筒来撒气。
而自己待要反驳他,却又见他嘴角带着猩红的血丝,石青色竹叶暗绣长袍的前襟上也沾了大片的血迹,脸色苍白如雪眼睛布满了血丝,分明一个悲愤到极点的人,他娘都快死了,跟他叫什么劲儿呢!
再说,跟他较劲儿最后吃亏的不还是自己吗?此时根基尚未立稳,还是别逞一时口舌之快了。
于是柳雪涛身形一矮,对着卢俊熙福了一福,低声赔罪:“相公恕罪。妾身也是一时情急。相公这个样子……妾身可……怎么办呢……”说到这话,她心中亦是当真委屈,眼圈一红声调也变了。
碧莲见状也忙在边上劝道:“大少爷,快些换了衣服去瞧瞧大奶奶吧!”
卢俊熙的眼光沉了又沉,刚刚突起的喉结上下动了几下,最后还是看了柳雪涛一眼,抬手让碧莲给自己解开衣带。
早有人另拿了一件外袍过来,柳雪涛忙接了外袍上前给卢俊熙换上,紫燕也忙去拧了个热手巾把子递给卢俊熙擦了嘴角。众人方随着他夫妇二人急匆匆的奔向上房。
上房里此时已经乱了套。
王氏的卧室里,陈嬷嬷和大管家林谦之都在,陈嬷嬷站在床边,急切的看着床前老大夫脸上沧桑的皱纹;林谦之焦急的走来走去,双手在胸前交叠在一起,不停地用左手的手背敲右手的手心,脸上的担忧心痛毫不遮掩,好像帐子里躺着的不是他的主子而是他的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