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到了开丧的时辰。十二支大号呜呜的吹响,哀乐绵绵,哭声阵阵。水陆道场上喇嘛的念经声和木鱼声一阵阵的令人心烦意乱。柳雪涛勉强挣扎着在婆子们的搀扶下,一身重孝,一手抱着陶罐,一手握着白绡纱做成的帕子捂着脸哀哀欲绝,身子几乎靠到赵嬷嬷的怀里,带着送灵的一众女眷跟着王氏的棺木一步步送到了二门外。然后男人步行,女眷上车,丫头婆子们各自带着自己主子的包袱从后面纷纷攘攘,却比前面送葬的人们热闹了许多。
大街两边白幡飞扬,一条条白底黑字的条幅横挂在某些商铺的门口。年轻的下人高举着五色彩纸裱糊的童男童女,金奴银婢,牛马车轿,衣服首饰,橱柜家私等物走在前面,后面还有人抬着丰盛的祭祀品,大队人马从卢家大院的大门出去,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两边。送灵的队伍最前面是十二名哀乐手拼命地吹奏,卢俊熙扛着孝子幡一边哭一边带着族中的男人往前走,引着卢家贞节烈妇王氏的棺木出了大门。之后,卢俊熙摔了瓦盆,再有嫡系姻亲的子侄外甥辈的男人尤其是王氏娘家的几个侄子又在灵前祭拜乐了一番,大队人马方再次缓缓启程,沿着绍云城的青石街道缓缓地往南城门走。
大街两边,沾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老人们默默地垂泪,似乎是在臆想着将来自己死去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年轻的则指指点点,评说着那些纸糊的东西,还有祭品,或者互相转介绍着卢家的族人,谁谁哭的真是难过,谁谁没良心,大奶奶生前对他们那么照顾此时他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各名门望族的路祭棚接在二道城墙之外,南大城门门口往远处看去,路祭棚白茫茫一片,间或夹杂着莲青色,在苍茫阴冷的空气中,叫人忍不住悲从中来。
卢俊熙对各家路祭者行礼答谢,也不知磕了多少头,一路走一路磕,一直走出去二三里路。
最后一家路祭棚却和之前的那些离得有几十米远,棚子搭建的也不算大,孤零零一家坐落在路边,有些戚戚然的感觉。卢俊熙眯起哭肿了的眼睛看了又看,那路祭棚外边站着的人却十分的陌生。于是忙问身边的卢俊晨:“俊晨,那是你的朋友?”
卢俊晨也在纳闷,这谁家的路祭棚呀,这么格格不入,门口也只有两个下人,主人家却不露面。听见卢俊熙问自己,卢俊晨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不是。我不认识他们。”
而此时那路祭棚钱站着的两个素衣小童已经看见卢俊熙等人,其中一个忙进去汇报,另一个则迎上前来,对着卢俊熙深施一礼,十分礼貌的说道:“请问哪位是卢家大少爷,我家主人要祭拜一下卢老夫人,请大少爷及诸位稍等片刻。”
“我就是卢俊熙,这位小哥有礼了。”卢俊熙见这小书童行事做派与一般人家的奴才大不相同,自然不敢怠慢,忙还了一礼,拱手问道:“敢问贵主人高姓大名?”
“大少爷何必见外,我家主人也不是外人。”那小书童浅浅一笑,又还了一礼之后,闪身躲到一侧。
那边路祭棚里已经走出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年龄在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年气宇轩昂贵气逼人,纵然身穿素色布衣,也遮不住他满身的光华,卢俊熙心中更是捉摸不透,想自家虽然在绍云县是名门望族,但也绝对高攀不起这样的亲友。而那少年身边的另一个年轻公子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剑眉星目,英气冲天,一身青布衣衫半新不旧,站在那个少年公子身边,神采丝毫不被那华贵之气遮掩,反而更添一股别样的豪气。
这样两个人,卢俊熙敢肯定自己从未见过。
但对方已经行至面前,他又不得失礼,于是忙上前深深一揖:“卢俊熙见过二位公子。家慈辞世,家中庶务混乱不堪,对家中早年的亲友多有生疏得罪之处,请二位公子恕俊熙年幼无知,千万见谅!”
“卢公子客气了。我们的确素不相识,你不认得我们也属正常。”那少年先发话,淡淡的笑了笑对身旁的人说道:“明澈,我看你这妹夫倒还不错。有些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也不要太计较了。”
卢俊熙心中一愣,我是他妹夫?
那青衣公子看着卢俊熙的一脸怀疑,抬手拍了拍卢俊熙的肩膀,自我介绍:“我是柳明澈。如果我妹妹真的嫁给了你的话,那你的确是我妹夫。”
卢俊熙恍然大悟,连忙拱手施礼:“原来是二哥!久闻二哥大名,但却从未见过真面。原本上午岳父大人已经派了大哥过来,所以更想不到二哥会在这为家母路祭,实在是失礼之至,请二哥看在令妹的面子上,多多担待。”
“嗯,客气话不必多说,我不爱听。待我先拜祭了伯母,再去看看我妹妹。十多年没见了,不知那小丫头如今是什么样子。”柳明澈淡淡的笑着点点头,虽然此时是丧事,但他无法抑制见妹妹的喜悦,一张英俊大气的脸上神采飞扬,把卢俊熙心里的悲伤也淡化了许多。
卢俊熙立刻回头对跟在自己身旁的一个小书童吩咐:“快去后面通知少奶奶,说二内兄在此设了路祭棚,一会儿要见她。”
那小厮听了吩咐,立刻一路小跑往后面女人的车队跑去。
前面跟着柳明澈的书童早就拿过来香火祭品酒水笔墨之类的东西,在王氏的棺木前摆好。
柳明澈以子侄之礼祭拜完毕,又提笔挥毫,为王氏写了一副挽联:懿德合应传后世,遗型从此望前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