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谦之听柳雪涛并无责备之意,忙陪笑道:“少奶奶是大智慧,大仁慈之人。奴才纵然愚钝,也明白少奶奶的一片保全之心。岂会胡思乱想。”
柳雪涛笑笑,摇摇头不说话,抬眼却见已经到了后花园子的门口。
这个时候来逛园子,把看园子的几个花匠给吓了一跳,一个个儿慌慌张张的跑了来,都垂着手排成队站在院子门口的假山跟前给柳雪涛行礼。
柳雪涛摆摆手淡淡的说道:“你们且散了吧,我没什么事儿,不过随便过来走走。以后这园子里要经常打扫,纵然没有那些奇珍异卉也要保持清洁干净才行。”
众人忙答应着,到底也不敢散开,只在院门口守着,预防少奶奶有话吩咐。
柳雪涛带着林谦之和两个丫头,慢慢的走在一从梅树之间,忽然又问:“林管家,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林谦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少奶奶问得是不是关于收地租的事情,所以不敢乱说。
“我是说,你想要你的女儿芳菲过什么样的生活?关于她的未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芳菲的未来?”林谦之一愣,关于女儿的未来,实际上他哪里来得及打算过?之前王氏活着的时候,总觉得王氏待她如自己的女儿一样,肯定会为她安排一门相配的亲事。
女儿嘛,早晚要嫁人,能够依仗着王氏的势力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也就罢了。
如今呢,王氏死了,芳菲一再的寻事,林谦之也看明白了她的心思。知道自己的女儿是瞧上了大少爷。可是,大少爷的心里未必就有芳菲,况且,如今有少奶奶主持家务,三年孝期纵然过去,这位少奶奶也未必容得下芳菲留在大少爷跟前。
更何况,如今这种情形,芳菲纵然留下,又有什么好日子过?
柳雪涛看着林谦之脸上发愣的样子,站住脚步微微的笑道:“林管家,人活一辈子不过就那么几十年。你比我年长,见识自然比我这样的妇人更广。一个女人,若是一辈子不能有个好的依靠,恐怕是吃不完的苦。可一个女人,若是自己都不能爱惜自己,自己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纵然找到了依靠,也终究会有失去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少奶奶是原来大奶奶从整个绍云县里挑出来的奇女子。大奶奶的眼光真是没错。少奶奶的见识,比有些男人更深,更广。”林谦之此时是打定了主意只说过年的话的。他明白真正掌握自己女儿未来命运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位少奶奶。尤其是这几天,瞧着少爷都对她千依百顺的样子,林谦之更是拿定了主意,得罪谁也不会得罪柳雪涛。
林谦之暗暗地想,今儿原本是说地租之事,可少奶奶忽然又说到了芳菲,难道这是她故意摆的一道迂回之术?
林谦之沉思不语,柳雪涛又笑了笑,伸手拉过一支梅树柔软的枝条,说道:“古人说,愿得有情人,白首不相离。林管家,我想,芳菲是个有见识的姑娘,跟在大奶奶身边这些年,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如今,你再瞧瞧咱们家那位。纵然当初被宠到了天上去,最后又得到了什么?人生这辈子,最难得的是有个人愿意始终如一的陪在身边。那些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是不值得托付的。你说是不是?”
“是!少奶奶这话,真是说到奴才的心窝子里去了。奴才虽然是个下人,可这辈子也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看不得她受苦的。奴才有心想求少奶奶做主,给芳菲寻一个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可又觉得自己没那么大的脸,到时候被少奶奶驳回了,这十几年的老脸也没处儿搁,所以……才一直不敢开口。今儿少奶奶肯好心点拨奴才,奴才也就斗着胆子求少奶奶给奴才做主。”林谦之说着,便给柳雪涛跪了下去,磕头说道:“求少奶奶瞧着死去的大奶奶的面儿上,给芳菲那丫头寻一个殷实小康之家,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他们小夫小妻的过一辈子温饱日子,也就足够了。”
柳雪涛忙俯身说道:“我本就是有这个心,又哪里用得着你下跪磕头了?还不快起来?难道还要丫头们扶你起来?”
碧莲本就是个极聪明伶俐的丫头,跟了柳雪涛这些日子早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不过这也不难明白,女人家嘴上不说,哪个心里也不愿意自己的男人对别的女人好。所以刚刚柳雪涛的那些话,对她来说也是个提醒。少奶奶不喜少爷纳妾,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自己原来的那点小心思,恐怕也得收一收了。
碧莲心里唯一的一点小心思从此后烟消云散,只是一心一意地跟着柳雪涛为她奔走效劳,只求将来自己也能和芳菲一样,得到少奶奶的眷顾,能够寻得一个有情人和自己一生白首不相离。
林谦之忙道了谢,才从地上爬起来。又对柳雪涛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少奶奶宅心仁厚,将来必定洪福齐天。”
“是吗?”柳雪涛又笑了。
这次和林谦之谈话,柳雪涛一直在笑,不过她一直是淡淡的笑,那微笑在她的嘴角若有若无,但是,这一次的笑,却是极为灿烂。
此时,夜色已经沉下来,让人的视线之前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纱,迷茫中,那个灿烂的笑容犹如夜色中的玫瑰一样,迷离美艳,不可方物。林谦之再次愣住,恍惚中觉得这个少奶奶根本就不是十五岁的小女孩,她应该是那种见惯了尔虞我诈且能够乐在其中的女人,有些时候她的眼神甚至比王氏更加让他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