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月不懂自己的哥哥为什么会有这么难过的表情,更不知道自己正被最最亲爱的兄长带上一条走向死亡的不归路!
而此时,树林的另一端,战青云正靠在树干上,身上覆盖着伪装的新鲜树枝,开弓拉弦,凝神静气地瞄准着随时会有追兵出现的方向,等待着人生最后一场狩猎!
林海茫茫,松涛阵阵。
山中的斜阳在狂风的怒吼中缓缓沉入山坳之后,猩红的余韵染红了整片山野,犹如十月红枫,燃起了满山野火。
断壁之上,狂野无章的山风吹乱了两个孩子的头发,迷乱了他们惊悚无助的视线。一步一步退却,碎石滚落山涧,划过一道道气流的锐响,引起山谷中不辨方向的回声。
十几匹披着头甲全副武装的战马打着响鼻,在悬崖上围住了段氏兄妹,极不安分的马蹄在原地踱来踱去,坐在马上的宇文裂天高傲地俯视着眼前这两个把小脸涂得黑乎乎的孩子。
从他们怯弱的眼睛里,他只看见了深不见底的恐惧害怕,除此,他一无所获。
这样的两个孩子,有可能射出如此惊艳的一箭吗?
“告诉我,谁是这只箭的主人?”宇文裂天俊美邪肆的面容上挂满了笑容,他捏着手里的银箭淡淡地问道。那声音如山涧里落下的冷泉,清冽透彻。
段长月看着哥哥身后越来越近的断壁,眼中已经流出了惊悚的眼泪,一双细如竹竿的手死死地勒住段长风的胳膊。
幼小的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哥哥要故意被这群人抓住,又为什么嘱咐她什么都不能说,害怕到了极点的她只能死死地抱着哥哥的身体,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流。
“是我!和我妹妹无关,你放了她,我就和你们走!”段长风停下脚步,壮着胆子回了白马少年的话。乱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也挡住了他的视线,正是这样,他才敢直面这些圆月下杀人无形的刽子手。
他不敢看这些狰狞的面容,只要一看见他们的脸,他就想起了禹城满地抛滚的头颅。
闻言,宇文裂天冷冷一笑,他看着那孩子如秋叶一般颤抖不停的手,哼了一声:“你的手配不上这只箭!”
一个好的射手,不仅仅要心稳,手稳,更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勇气。
而这个孩子没有一点符合,他甚至怀疑他知不知道该如何开弓拉弦!
眼见着日头越来越低,万千华光逐渐被敛收于西山,宇文裂天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邪魅的目光迸射出一道不耐烦的杀机,这场围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有意思,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得到暗示的铁鹰亲卫不再沉默,他们纷纷露出了嗜血的笑容,催促着战马逼向簌簌颤抖的弱小孩童。
见再无希望,段掌风双目紧阖,不再出声。
“妹妹,哥哥对不起你!”
双眼再次张开,段长风转过身,背着妹妹长月小跑两步,冲出断石,两个单薄的身影,如同秋日枝头上飘零的落叶在风中坠了下去。
但是一道凌空而来的长鞭彻底打破了段长风同死的希望。
那长鞭,似一条黑色的灵蛇,准确地从段长风的背上卷走了段长月,在空中作了一个很短的停顿后。段长月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拉回了断崖之上。
坠落中,兄妹俩目光相接,伸出的手,相距越来越远。
仰望苍穹,月明星稀,林深草密,偶尔几声鸟鸣,平添了三分寂寥。
民间俗语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离昨夜的那幕惨景已经整整过去了二十四小时了,禹城的大火已经熄灭了,空气中的焦味越来越淡,渐渐一切似舟过无痕的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战青云背靠在树干上,透过浓密的枝叶看着天上狡黠白亮的圆月,一脸肃容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以她的直觉,敌人应该不会再出现了,是什么让他们无端放弃她不知道。现在,她唯一在担心的就是段长风,那个怯弱的孩子应该没有问题吧?
掐指算算,此时此刻,他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了!
蓦然,夜间幽冷的空气里无声无息地飘来了一阵死亡的气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血腥气让战青云心神一禀,当即拿起弓箭,凌厉地瞄准了气味飘来的方向。
斑驳的月光下,缓缓出现的不是人高马大的出云国士兵,而是段长风的身影。
只是,这一次,段长风似乎完全换了一个人。
他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衣裳褴褛。他的目光空洞,表情木然,整个人像是一截会移动的木头,在森森林木之中缓缓拖动着一个黑色的布包,那麻木漠然的的样子都四周什么都不存在似的!
透着苍白的月光,那湿漉漉的布囊还在不停地往外渗透着暗红色的液体,沿路磨出了一条深色的小道。
战青云可以肯定,那黑色包裹就是血腥气的来源。
“你,怎么了?”
这种表情,让战青云也吓了一跳,和段长风相处了接近半个月,她深谙这孩子的秉性,善良胆小,宽厚仁慈。她真的不敢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使得他有了这么可怕的表情。
她伸出手——
战青云没有得到她想知道的回答,段长风像木头一般僵硬的身体,像一个一碰就倒的多米诺骨牌,挺直着身子倒下了,一双瞳仁死一般沉静,了无生气地看着天上的月光。
向前爬了两步,战青云打开了这个湿漉漉的黑色布囊,里面的东西让她也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