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横飞,骨碎筋断,似乎成了战青云必然的结局。
但是,这个看起来处在劣势的孩子并没有因此而绝望,她在屋檐上不停地左腾右移,小小的身影晃得眼花缭乱,手中的袖箭更是如漫天飞雨,射得密不透风。
眼见那孩子将手中的箭和刀玩得风生水起,男子已经有些按耐不住。
他再次抽出箭,对准了战青云。
凌空一声锐响,金属箭头穿过骨骼和血肉,新月的冷光下无情地闪耀着刺目的光芒,一朵妖冶的血光在战青云的右胸口妖媚绽放。
箭矢巨大的惯性对战青云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力,她整个人猛地被推下高高的屋檐,沿着黑色屋瓦滚了几个滚,瘦小的身影直坠而下。
千钧一发,生死之间,战青云的头脑依旧很冷静,在身体滑过屋檐的那一刻,她将右手上的匕首狠狠地插近了屋檐的横木上,挂住了自己受伤的身体。
冰冷的汗,混杂着炙热的血,蔓延过战青云颤抖、摇摆的身体,汇聚成一股刺目的猩红液体,从她的脚尖,一滴一滴溅落在青石地面上。
血珠,落地碎裂飞溅,在战青云垂直的下方开放出一朵深夜里最惊心动魄的血色花朵,随着时间的漫长,那花色越来越浓稠,红艳,而战青云的小脸则越来越苍白,无力。
男子再次开弓搭箭,这不过这一次,他对准的是战青云的眉心。
长风骤起,吹散月下层层阴云,原先半明半暗的星子在一片清明之下顿时明亮不少,新月如洗,碧空似波,一个欣长挺拔的身影仗剑御风,凌空而来。
新月星辰是他的背景,秋风寒露为之相随,飞檐陡壁之上,那飘渺的身影似流星追月,如一道绚丽的极光,不偏不倚成为了战青云的盾牌,只见那人出手凌空一抓,疾飞的箭矢已经在他手中一折为二。
下一秒,战青云的身体已经被这个神秘的救星抱在怀中了。
战青云,仰头打量着这个男人,他戴着一张纯银打造的面具,面目之上没有表情,除了右眼下的一颗妖异到了极点的红色血泪。那滴泪在星光下闪着宝石的瑰丽光芒,让战青云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们的身后,箭矢如雨,密密麻麻的银光点点,像极了尸体上的蛆虫,穷追不舍。
银面男子低头看了一样怀中蜷缩着的小小身体,目光柔和,他熟练地穿梭在王城的屋顶之上,点足而跃,迎着风月,一路向北。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也没有毫无缘由的别离。
在失血造成的眩晕中,战青云苦思冥想了很久,却始终得不出答案。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情,更不喜欢连欠了谁的都不知道!
“放开我,归不离,你只是个奴才,敢干涉主子的事?”唐潜愤怒地扬起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侍卫长归不离风吹欲倒的身体上。
狠狠地抢过归不离手上的缰绳,少年一个翻身,纵上高高的马背。
“殿下,今晚就算你杀了奴才,奴才也不会让你出畅阳宫的大门。”归不离一声不吭地挨着马鞭,跪在马下,拦住去路,心意无比坚决。
“你明知道王姚是七哥的人,青云她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你这是看着她送死!”
得知归不离早就知晓战青云今夜的行动,却冷眼看着她去送死,唐潜气疯了,他不敢相信一向与世无争,和蔼和亲的侍卫长怎会是一个如此冷血的人。
在这个王城中,飞蛾扑火是何等凄凉的下场,他比谁都了解,正因为如此,他不能看着战青云去送死。
而他不了解的是,同样的道理,他的侍卫长不能放任他去为了无关紧要的丫头去送死。
归不离,双手按着马辔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殿下,你已经独善其身十三年了,难道要在这个关头为了一个轻如鸿毛的丫头去参合这趟浑水吗?你想过跨出大门的下场吗?太子的母族实力强大,根基盘稳,七皇子城府过人,心思缜密,八皇子和十一皇子富可敌国,跟随者众多,而死去的三皇子更是人中龙凤,而您,拿什么去参战,年幼无知?残兵弱将?势单力薄?”
归不离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字字句句都是实话!
与其说唐潜可以活到今天靠的是运气,不如说是各位哥哥们压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没有强盛的母族,他的母妃只是浴房中的一个宫女,被君王酒后临幸生下了他,年纪轻轻在后宫未曾站稳脚跟就在宫斗中殁去,他没有重权在握的舅舅,也没有德高望重的外祖父!
从小,逢年过节,赏赐听封,他得到的都是各位皇兄们挑剩下的,舍弃的。
他的父皇,那位伟大的帝王,在他十三年的成长中,从没有给过他一个正眼,更不用说是任何激励、赞赏的目光了!
从小,他就学会了沉默,因为他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每一年惊心动魄的秋狩,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游戏,他从来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当很多人死了,废了,残了,而他却活得好好的,龟缩在王城偏北一角的畅阳宫,闲听风雨!
今夜,只要他骑着马,走出了畅阳宫的大门,那无疑是在向其他的兄弟宣示,他和战青云是一条战线上的,那七哥,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殿下,放弃那个小女孩吧,就算您把她救回来,皇上他也不会允许您娶她!”归不离终于将心中另一个秘密也透露给了唐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