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瑾!
原来这个陌生的,从未听过的名字的主人,才是他的母亲。
唐潜,无比悲哀地在心里牢记下这三个字。
宫中虽然人情淡薄,但母子只间却还是有三分亲情的,儿时,他总是无比羡慕那些有母妃撑腰的兄长,不是因为母族代表的强大势力,而是那双拿着绢帕擦拭额上汗珠的柔荑,对他而言,那是一份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听到这里,战青云的表情也有些动容,她伸出手,主动握住唐潜仅剩的右手,轻拍他的手背。
她并不知道,唐潜刻意省略了最后的一段对话。
在唐潜临走前,唐绍钦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在他背后说道:“你身边的那个丫头,可以利用,但绝对不能付以真心!”
“为什么?”
从前,他不愿意青云当自己的皇子妃是因为她没有靠山,现在她的成绩全殷城有目共睹,假以时日,她定会更出色,更优秀,他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你以为为何唐齐可以轻松地取走你的一条手臂,你以为天下第一智人的徒弟为何会心甘情愿地辞去丞相一职,甘心入住长秦宫做幕僚,都是因为她!唐潜,若要成为天下的霸者,必须先学会做一个无情的孤者,没有感情就没有弱点,没有弱点就没人可以打击到你!”
“你说什么?李牧云是因为青云才进的长秦宫?”
唐潜不敢置信,原本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左手换回了战青云的命,所以他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青云的付出,但是现在,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却——
“这一点,唐齐很像我,从来不做等价交换的事情!他用你的手和李牧云的效命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如果不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想我很可能看好的人会是他!”
这些话,唐潜选择了沉默。
反正御医说父皇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这些,就让他带到皇陵的黄土中去吧!
至于李牧云,他欠他一个人情,寻个机会,报了就是。
“如此说来,今年应该是最后的你死我活了!而且,很有可能,他们会提前动手,皇上的身体熬不到九月了!”
战青云看着门外月朗星稀的夜幕,发出了一声长叹!
眼下的风平浪静,只是风雨之前的宁静罢了,最后的恶战,就要来了!
四月十二。
春阳普照,微风熏熏,行人欲醉。
战青云欣长的身体,跨坐在马背之上,放任凌雪悠闲徐行于殷城的青石路面之上,听马蹄声敲击地面发出的嘚嘚声响。
看似放松随意,漫不经心,身体随着凌雪的节奏悠悠而行,但其实,从一出畅阳宫开始,她就已经觉察到了身后的尾巴。
途经一家铁匠铺子,战青云的目光瞥向其门口高高悬挂的铜字招牌,模糊的镜面上,不远处,一个畏首畏脑的高大身影,蜷缩在一堆可笑的布老虎后,四下张望着。
无声的冷笑浮上少女略显苍白的脸,这么下三滥的跟踪术也能进得了那几位皇子的法眼?
无心打草惊蛇,战青云不动声色地出了城门,直奔西郊荒山,身后的那截尾巴也没有任何忧患意识,相隔不远一直紧紧相随。
随着不断的深入,官道两侧的树荫越来越浓厚深重,放眼而去,枝繁叶茂的树木严严密密地遮蔽住了整座山岭,阳光落在层层叠叠的叶面上,折射出油亮的光芒,远远望去,山头上泛着一片水光,莹亮亮的。
战青云一转马头,偏离了宽阔的官道,拐进了一条狭窄幽长的小径,阴森幽冷,荆棘丛布。
侧耳倾听身后越来越重的呼吸声,战青云淡淡一笑,伸手一探,抓住了一根横斜的枝桠,双臂微微一使劲,毫无分量的身体如一只轻灵的猕猴,顿时隐没在了茫茫的绿色之中,似一颗微小的石子沉入汪洋大海,遍寻不着。
“奇怪,刚才还跟得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来人四下张望,喃喃自语,一个不察,脚下踩着湿滑的腐烂树叶,狠狠地摔了一跤。
手脚并用地爬起后,男子拎起袖子置于鼻下嗅了嗅,立刻,抱着身边的大树,大吐特吐起来。
良久之后,在胃酸独有的气息中,男子直起腰来,一口悠长的气还未完全呼出,一把冰冷的刀刃落在他的颈动脉上。
“谁派你来的?”战青云没有温度的声音,如死神的召唤,在这无人的荒山野岭中,分外觉得恐怖。
她双腿勾在树枝上,灵巧的身体以倒挂金钟的姿势笔直垂下,瞬间,已将胆敢跟踪她的人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但是,男子听到她的声音,非但没有半点惊慌,反而是一脸地兴奋!
他,完全忘了脖子上还搁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比兴奋地转过头,近距离地对上一张被无限放大的一张小脸,透着杀机的寒眸,寒峭微挑的双眉,小巧挺直的鼻子,最最要命的是,那两瓣柔软的唇——
在胃液的酸臭味中,战青云的脑子停顿了两秒钟,但是随后,她很快意识到了一件事,无论是二十七岁的安然还是十三岁的战青云,她们的初吻,都在这个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酸臭味中失去了。
脑部暴然充血,战青云耗尽全身的力量才勉强按耐了心中欲将之斩首的冲动!
“丫头,我刚才是不是亲到你了?”唐允很兴奋地仰视着战青云,意犹未尽地摸着自己嘴唇回味,全然不知,幸运的自己已经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