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绾君心:宫女子之昌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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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番外之人生不相见(上)

——人倾城,艺倾城,花样年华万人疼,一代名伎鹤舞的往事

不知生于何年何月,不知家在何方,更不知父母亲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还在襁抱中的我,被遗弃在教坊的门口。

行首大人和训育嬷嬷为了开城教坊的未来,四处寻找资质适宜的女孩,以期传承绝世舞艺——鹤舞。

鹤舞是朝鲜舞蹈里独门秘绝,若非风华绝代、天赋异禀、勤习苦练,只能舞出形质,而无法舞出神韵。因此,朝鲜八道只出了开城教坊行首这一位,可以舞出其形质与神韵的奇女子。

行首大人的年纪却在岁月中一天天的老去,她是那么迫切的想要将一身技艺传承下去,她培养了无数弟子,却无人能受她的真传,眼见鹤舞就要失传,开城教坊要失去首坊的位置,能不忧虑吗?

训育嬷嬷在门口第一次抱起我时,她的眼中盛满怜爱,望着襁抱中的我,她相信一定是上天的垂怜把我赐给教坊的,我一定是上天派来学鹤舞的,于是她给我起名鹤舞。

光阴似剑,一晃九年过去,此刻我已成为勤学苦练的童伎。九年来,我不曾迈出过教坊的大门,训育嬷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诫我:“你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弃女,若非是教坊,早已死在路旁。”

虽然自小很羡慕小姐妹们知晓家乡年纪,有父母亲人可倚,小姐妹们共处一室的时候也会遭到捉弄和欺侮,可是在教坊里,我却始终觉得温暖。

小姐妹们虽然偶而会欺负人,会叫我野孩子,但其中总还是有人对我好,三月,和我同岁的女孩子,在这个时候她站出来保护我,阻止大家期负我,像大姐姐一样喝护我。

她真心待我,她返家之余会跟我说家里的事情,会带家乡的果饼与我尝新,陪我玩耍,一起学习、一起成长、一起偷懒、一起挨训训育嬷嬷的鞭子,我感到不再孤独、不再寂寞,因为平生第一次我结交到朋友,最要好的朋友,三月,在教坊里被称为好一对姐妹花。

训育嬷嬷为人苛刻、素来严厉,收拾起我们的懒惰从不手软,可是训育嬷嬷也会偷偷的改善我们的伙食,天冷的时候,总是想方设法给我们添衣祛寒,在我生病的时候,她总是在身旁守着我,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

所以教坊就是我的家,我生是教坊的人,死是教坊的鬼,既然生在教坊,学好童伎每一门功课,是我非做不可的事。

幸运之神不断的再向我这样孤苦无依之人招手,才九岁,就已出落得楚楚动人,望着我稚嫩的脸,人人都道是将来不知怎样令众生倾倒。

至于歌舞琴艺,更是样样精通,三月亦是出众的,她亦常常称道我,说我是教坊的未来,当训育嬷嬷以期许的眼光望着我,把我和三月推荐到行首大人那里,作为教坊独门绝技鹤舞接班人的时候,命运再次跟我开了不大不小的玩笑。

就在才艺试的当天,我提着裙摆上前献舞,跳舞之前,总觉得地板有些的油滑,我定睛看看了,却并无不妥,随着音律不断的加快,舞蹈的节秦亦不断加快,身子在不停的转动,像是欲升欲飞的蝴蝶。

正当我感到要像蝴蝶一样破茧而出的时候,脚尖盈盈落于地板的时候,一个趔趄,我滑倒了,当时想到,即使滑倒站起来再舞过即可,可当我要试着爬起来的时候,才惊觉脚踝是致命的疼痛。

训育嬷嬷当时就慌了,连忙叫来医女,经过医女细细检视和调理,三个月过去,虽然可以再站起来走路,可这条腿算是废了,再也不能站在舞台上跳舞,更不可能跟行首大人学习鹤舞。

而我的挚友三月,接过我的位置,从容的走上了学习鹤舞之路,每日跟着行首大人朝去晚归,一日千里,舞技渐长。虽然不能够跳舞,不能够跳鹤舞,依然不影响我在教坊学习,并不曾感太失落。

十二岁那年,朝鲜八道教坊进行才艺试,全国所有的童伎都参与比赛,我的各项在各轮比试中都排在前头,唯独缺了舞蹈这一项,排名从第一,很快掉到最后。

三月在舞完鹤舞之后,自是八道第一,人人看好的冉冉升起一个颗新星,而我的光芒愈发暗淡,大家对于我除了叹息可怜之外,更多的是忽略,甚至连训育嬷嬷亦是如此。

我渴望被关怀,被安慰,去找三月,却不知三月一改平日里的关切与热情,她的神情是高傲的、她的言语是冷漠的:“你也有今天?你以为你什么都行吗?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小时候我样样输给了你,而现在我胜利了,样样胜过你,你不配鹤舞这个名字。”

在这一刻,我无法相信,突然回想起那年教坊才艺试前三月是特别的付出与努力,在比赛前晚她整夜未归:“难道当年你作过手脚?”

三月美丽的脸闪过狠辣与嘲讽:“野孩子,一点成算都没有,从开始到现在,你一无所有,你出生的时候被人抛弃了,你成长的时候被抛弃了,你什么都不是,白长着你这张脸,不会跳舞不可能成为名伎,可别沦落到只会陪睡的妓女。”

我的心被撕碎了,原属于我的位置,原属于我的道路,在那么多辛劳的付出之后,竟然被我最好的朋友夺去。

怨恨的打着自己的腿,从那一刻开始自暴自弃,开始学会吃酒,烂酒,一坛子一坛子的吃酒,从童伎里最聪明最爱学习的我变得自暴自弃,甚至与训育嬷嬷顶撞,被罚去作汲水婢。

那一刻,我想我的人生,就此应验了三月的话,一直都被抛弃,直到行首大人走到我的跟前,望着一袭布衣,蓬头垢面的我,一个耳光狠狠摔来,问我要堕落到什么时候之时,那一刻,我哭了,我也不想这样。

我对行首大人说,一直以来我这样的出生,常常让我感到不幸,可是在教坊里,因为有朋友、有训育嬷嬷、有大家,还是觉得温暖,所以把教坊当成自己的家。

可是这么多年来的辛苦付出,又得到了什么?现在才明白我成了废人,在人生的道路上一交一次被抛弃,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行首大人并未说什么,只是一纸书信寄到了汉阳,请来了全国的名医杨大人来开城,为我看腿。经过杨大人悉心的针灸与治理,他认为可以跳舞,关键在于我自己。

我想命运再次给我开了一扇门,透露出一丝曙光,不管怎样,我要抓住这一次机会,可是空白了三年,脚伤的阴影、还有心灵的创伤,能够再次对自己的命运力挽狂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