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廷已是第二日,我早早梳洗打扮了,挽起盘发,穿上唐衣,兴兴然往中宫殿去。
信步走在曲折的回廊上,柔和的晨风穿堂而过,轻轻掀起我碧绿的衣带,回廊两旁苍翠的针树上,松鼠跳、鸟儿闹,万物焕发着勃勃生机。
不远处传来小宫女们嬉戏打闹声,小宫女们粉粉嫩嫩的裙装,在初夏金灿灿的阳光下,愈发娇嫩。望着一张张稚气而娇嫩的脸,一双双清澈和透亮的眼睛,一切都是那么适意和有朝气。
只是小宫女们突然屏声敛息,原来是训育尚宫扶着内人的手,慢慢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将过来。
她高耸的假髻颤微微的套在满头白发上,漆黑的假髻与亮白的银发愈发显出她苍老的年纪,连弯垂的细眉亦染银霜。
她的面相是慈祥的,点头微笑,也应是和气的。只是她那凹陷的眼眶里,眼珠虽然浑浊,却仍有一种气势,不怒自威的气势。我亦垂了头,向她弯腰行礼。
她拉过我的手,示意我免礼,带我走近小宫女中:“你们努力学习,来年通过内人试,也能有像这位郑尚宫娘娘一样的机遇,年纪轻轻就成为我们朝鲜后宫中最年轻的尚宫。”
小宫女们个个抬首,睁着如山间清泉、林间小鹿般干净明亮的眸子,怯生生又充满好奇的眸子望着我。我将手拢在唐衣里,轻声说道:“娘娘赞誉了,小女打小亦是娘娘调教的。”
训育尚宫扶着佝偻的腰:“郑尚宫娘娘有差事在身,自行忙去吧!”我低着头,道了扰慢慢离开。
还未走远,就听训育尚宫衰老而仍有力的声音循循说道:“身为宫女,要尽宫女的本分,要恪守宫廷的规矩。
你们来自宫外,身上自然沾染了民间的习气,只是从今往后,在这宫廷里,你们所有的个性和习气都统统给我收起.
你们穿一样的衣服,做一样的事,说一样的话,一切以上殿和上司的指令为基准,没有自我,更没有自由。”
我的心情随之沉重起来,十二年前入宫,亦是今天小宫女们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那时的我可调皮了,活泼开朗,天天有说有笑。
而走到如今,成长为一个凡事谨慎,处处拿捏分寸的宫女子,可见宫庭的礼教之繁复,等级之森然,将外在的一切都打磨成符合宫庭的要求。
我虽恪守宫训,但心中却别有一番洞天,外圆而内方,是在心里暗暗给自己的一个筹谋,一番思量止于在中宫殿内殿门前。
吴尚宫正推门而出,她探出头,一双犀利的眼睛匆匆扫过我,只一句:“回来了,进来吧,娘娘召你。”她像一片乌云,在我心底阳光灿烂的时候,忽然而至,只得脱了鞋垂首而入。
离开宫廷近半月,想到就要见到敬妃,侍奉大君的母亲,那种心情自是不同,愈觉亲厚。
数扇推门在瞬间被拉开,只是内殿除敬妃昂首坐在正中外,一旁落坐的还有恭嫔徐氏,心中十分诧异,但仍是满心欢喜,双手横前,盈盈向敬妃行大礼。
敬妃穿着翻花掐牙青缎唐衣,朱砂色的筒裙绕着金线银珠,自是宝相庄严,端庄肃穆;恭嫔今日一反平日亮丽多姿,一件玉色绣花唐衣松松罩在身上,玄色筒裙无任何装饰,只在盘发上插了朵堆纱挽制的绢花,难得清新素雅。
她娇艳的面庞上堆满了笑容,眼角的细纹仿佛轻轻被挥去,蔻丹染就的指甲紧紧裹着茶碗:“承蒙中殿娘娘的恩惠,徐氏家门能有这等殊荣,小妾愉悦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