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草叶集(中小学生必读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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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铭文 (7)

或是那在大地内部,或是在大地最为古老的墓穴深处的任意一物,

或是那在众星球中的任意一物,或是在星球上卜居的无穷的数量 中的无穷数量,

也不会忘掉当前,或是人们所清楚的最为细微的东西。

四十四

到了对我自己进行说明的时候了——让我们站起来吧。

只要是已知的我便将它剥下来丢掉,

我带着全部的男人以及女人们同我一起步入那“未知”的世界。

时钟指出了分秒——不过永恒又指出了什么呢?

我们目前已经历尽了无数的冬天与夏天,

前面还有无数的,无数的还在前面的前面。

出生为我们带来了丰满以及多样性,

更多的出生会为我们带来丰满以及多样性。

我不会称某物比较伟大,另一物比较渺小,

只要是占领了自身时间以及空间的事物,那便同其他事物完全同等。

人类想要谋杀、妒忌你吗,我的弟兄姐妹?

我替你难过,他们没有想要谋杀我或是妒忌我,

人人都对我很温和,我从来都不同忧伤打交道,

(我同忧伤有什么相干呢?)

我是已经完成的事物的顶点,还包含着未来的事物。

我的脚踩着阶梯最高级中的最高级,

每—级的上面都是成捆的岁月,每两级之间又是更大的一捆和—捆,

下面的全部都已一一走过,但我却仍旧在攀登而又攀登。

上升而又上升,幽灵们伏到我的身后,

在下面的远处我看到那巨大的首个“无有”,我清楚自己甚至曾在那里涉足,

我一直都在等候着,没人看见,并于冷漠的迷雾中一觉便睡了过去,

我从容不迫,恶臭碳的没有伤害到我①。

我长时间地被很紧地拥抱着——持续了很久很久。

为我所做的准备范围十分广阔,

对我的臂膀进行的扶助是忠实而又友好的。

无数个世纪引领着我的摇篮摆渡,就像快乐的船夫们正在摇啊摇啊,

星星们遵循着自己的轨道在一旁待着,这是为了给我让路,

它们施加了影响用来对我将要留住的地方进行照看。

在母亲生我之前,有多少个世代对我进行了引导,

我的胚胎从来都没有麻木过,没有任何东西能令它窒息。

为了它,星云凝固到了一颗星球之上,

漫长而又缓慢的地层堆积起来供它在上面栖息,

非常多的植物类为它提供营养,

巨大的蜥蜴用自己的嘴运载着它并且小心地将它存放好②。

全部力量一直都被用来完成我并且令我欣喜,

目前我和我那健壮的灵魂就在此地站立。

四十五

啊,这段青年的时光!施展不尽的弹力!

啊,这段男子的成年时期,红润、匀称而又饱满。

我的情人们令我窒息,

挤压着我的双唇,堵塞了我皮肤上的毛孔,

在街上与公共的厅堂里面推挤着我,夜间又赤着身前来找我,

白天自河流的岩石那面叫一声:“嗨!”在我的头上摇晃着,嘁喳地吵闹着,

自花圃、藤蔓架上以及枝叶交缠的树丛内叫着我的名字,

在我生命的每一分钟内停落,

用温软而又甜润的香吻将我的全身吻遍,

又悄没声地自他们的内心掏出一把又一把的东西,交给我成为了我的东西。

老年正在壮丽地向上升腾!啊,欢迎,临终时刻的不可言传的娴雅多姿!

每一种情况不仅宣告了自己的存在,同时也宣告了它自己此后能够长出的东西,

而黑暗的那份静寂也对同样多的东西进行了宣告。

我在夜间将天窗打开看到了那远远散布的星斗,

而我所见到的—切再倍以最高的数字也只不过是更远的星斗边缘。

它们越来越宽阔地朝四面散开,扩张着,并且永远扩张着,

朝外又朝外,并且永远都在朝外扩张着。

我的太阳有了自己的太阳并且围绕着它在顺从地旋转,

它同它的同伙,即周线更为高级的一组,联合起来,

随后便是更大的几组,令它们中间最为伟大的变成微细的颗粒。

没有停止也绝对不会停止,

即便我、你、万物,和在它们的表面之下和之上的一切此刻都降成苍白的浮游物,也终究徒然,①

我们必定会重新回到我们目前站立的地方,

并且肯定会走得同样远,然后还会再远。

几个亿万年代、亿万方英里,不会对这段距离造成危害或是令它急不可待,

它们只不过是局部,任何事物都只不过是局部。

无论你看得多远,在此之外仍会有无穷的空间,

无论你如何计算,在此之上仍会有无穷的时间。

我的约会早已定妥,不会更动,

上帝会等候在那里,直到我来的条件已经完全成熟,

那伟大的“同志”,我日思夜想的忠实情人肯定会出现在那里。

四十六

我知道自己享有最为优越的时间以及空间,并且从来都没被衡量过也不可能被衡量。

我所走着的是永恒的旅行,都来听一下吧!

一件防雨大衣,一双很耐穿的鞋,以及一根自树林里砍来的手杖是我的标志,

我没有朋友坐到我的椅子上面休息,

我没有椅子、教堂和哲学,

我没有带人去过饭桌旁,图书馆和交易所,

不过你们当中的每个男女都被我引到一个小山头去,

我的左手钩住了你的腰,

我的右手指着每个大陆的景致以及那条康庄大道。

我不能够,也没有谁能够替你走那条路,

你必须要自己走。

路不远,属于你的能力范围之内,

或许你出世之后曾走过,只不过自己不清楚,

或许水上、陆上四处都是它。

将你的衣服扛起来吧,亲爱的儿子,我也扛着自己的,让我们快点朝前走吧,

我们沿途会经过美妙的城市以及自由的国土。

假如你累了就将两个包都给我,将你的手掌放到我的腰际,

到了适当时你便会为我提供同样服务,

因为我们出发之后便再也不会躺下来休息了。

今天破晓之前我登到了一座小山上面望着那拥挤的天空,

我对着我的精灵说:“一旦我们拥有了这些星斗,与他们所赐予的每件事物的愉悦以及知识,我们便丰满、知足了吗?”

我的精灵说:“不是,我们只会将地面夷平从头越过,朝着更远的地方前进。”

你也在向我问问题,我听到了,

我回答说自己不能够回答,你必须自己去寻找答案。

坐会儿吧,我亲爱的儿子,

这里有可以吃的饼干,这里有可以喝的牛奶,

不过只要你睡了一觉换上轻便的衣服并且恢复了精神,我便给你一个告别的吻并将大门打开让你自这里走出去。

你做的那些卑鄙的梦已经足够了,

现在我洗去你眼睛里的污垢,

你自己必须要习惯于炫目的光照以及你炫目的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你在岸边抱着一块木板怯懦地在水中跋涉已经够久了,

现在我要你做一个勇敢的游泳者,

跳到海里又浮出水面,朝着我点头,叫喊,笑着将头发甩向脑后。

四十七

我是那些运动员的老师,

那个在我身边挺着一副比我的更加宽阔的胸膛的人将我自己的肩膀有多宽阔证实了,

真正尊重我的风格的人是为了推翻老师才学习它的。

我所喜爱的少年是那些依靠自己而不是外来力量长大成人的,

出于顺从或是恐惧决不是美德而是罪恶,

热爱自己的女友,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的牛排,

将单相思或是受到轻视看成比锋利的钢刀还要能伤害人,

骑马、射击、驾舟、决斗、唱歌、弹奏五弦琴等都是—把好手,

喜爱伤疤、胡子以及长着麻子的脸胜过全部涂上肥皂沫子的男儿,

喜爱晒黑了的人胜过躲着太阳的人。

我教导人应该偏离我而去,不过谁能偏离我呢?

从此时开始无论你是谁我都会跟随着你,

我的话令你耳朵发痒,直到你理解了它们为止。

我说这些话不为挣一元钱也不为在我等船时消磨时光,

(这是我所说的话,也是你所说的话,我替你充当了舌头,

舌头在你的嘴里受着拘束,在我的嘴里却早已开始放松。)

我发誓绝对不在一所房屋内再提爱情或是死亡,

我发誓绝对不解释我自己,只有同他或是她单独待在户外时是例外。

假如你想理解我就请到山上或是水边来,

近在身边的小昆虫为一种解释,一滴水或是一个微波为一把钥匙,

木槌、桨、锯子能够对我说的话表示支持。

一间紧闭着的房间或是学校不能同我交流,

粗鲁人以及小孩要比它们好得多。

那个年轻的机械工同我最为亲密,他非常了解我,

那个带着斧头以及水罐的伐木工人会整天将我带在他身边,

那个在地里耕田的农家子愿意听我说话的声音,

我的话在海上航行的船只内也同样能够航行,我和渔夫同水手们交往,我对他们表示热爱。

那宿营或是行军的士兵属于我,

在战役打响的头天晚上很多人前来寻找我,我从来不令他们失望,

那个庄严的晚上(或许是他们的最后一个晚上)所有认识我的人都来找我。

猎人当自己独自盖着毯子睡着时,我用脸对他的脸进行摩擦,

赶车人想到我的时候,不将车子的颠簸放到心上,

那年轻的母亲以及年老的母亲理解我,

那女孩以及那妻子暂时将针线停住,忘记她们已经讲到了哪里,

她们同大家都—样,接下去会讲我已经告诉过她们的事情。

四十八

我曾说过灵魂并不能优于肉体,

我也曾说过肉体并不能优于灵魂,

并且对于一个人来说,包括上帝在内,没有什么能够比人的自我更为伟大,

如果谁走了将近一英里的路还没有给人以同情,就相当于身披裹尸布走向了自己的坟墓,

而我或是你的口袋里虽然没有分文,却能够买到地球上—流的商品,

用眼一瞥或是让人看一下豆荚中的一颗豆粒便能够令古往今来的学问不知所措,

无论什么行当或是职业只要一个青年去做它便能成为英雄,

没有什么事物特别柔弱,竟不能够成为转轮般宇宙的中心,

对于任何男人或是女人我都会说,在一百万个宇宙面前,请让你们的灵魂保持冷静与镇定。

我对人类说,别对上帝感觉好奇,

因为我这个对于每件东西都很好奇的人,对于上帝却不好奇,

(无论罗列多少个名词也难以将我对于上帝以及死亡的泰然自若说明。)

我于每件事物当中听到并且看到上帝,不过对于上帝,我却仍旧毫不理解,

我也不能理解有谁能够比我更加神奇。

为什么我应该要求能够比今天更好地认识上帝呢?

在二十四小时中的每个小时,甚至每—分钟我都看到上帝的某点,

在男人以及女人的脸上,还有镜子里和我自己的脸上看到上帝,

我在街上捡到上帝所丢下的信件,每封信的上面都签署有上帝的名字,

我将它们留在原处,因为我清楚无论自己前往哪里,

永远都会有其他的信件如期到来。

四十九

至于你呢,“死亡”,还有苦苦揪住人最终会有一死的你啊,你别想令我惊慌。

助产士丝毫都不畏缩前来做自己的工作,

我看到那只左手正在压挤着、接受着、支撑着,

我在那精致而又柔韧的屋门的门槛边斜倚着,

注视着出口,注意到了苦痛的减轻以及免除。

至于你呢,“尸体”,我觉得你是非常好的肥料,不过这并不令我感到恶心,

我闻到白玫瑰那香甜的气味并且它们还在继续成长,

我伸手抚摸着那叶子般的嘴唇,去碰那甜瓜般的光滑胸脯。

至于你呢,“生命”,我算计着你是许多死亡所留下的残余,

(无疑我自己之前已死过了一万次。)

我听到你们在那里悄声低语,啊,天空上的星星,

啊,恒星——啊,坟头的青草——啊,从不间断的调换与前进,

你们不说我又能够说什么呢?

至于秋天的森林里面躺着的浑水潭,

自萧瑟的黄昏的悬崖上所下降的月亮,

摆动吧,白天以及薄暮时分的闪光——自污秽中腐烂的黑茎上面摆动吧,

伴随着枯枝所发出的带有呜咽声的呓语摆动吧。

我自月亮那里上升,我自黑夜那里上升,

我看到的那惨淡的微光是正午时分日光的反照,

不管起点的大小我要出现在稳定的中心。

五十

我的胸中有物——我不清楚它是什么——但我知道胸中有了它。

受到折磨并且流着汗——然后我的身体再次变得平静而又清凉,

我入睡了——并且睡了很久。

我不清楚它是什么——它没有名字——它是一个没有说出的词,

字典里面,话语里面,符号当中都没有它。

它同某物依附在一起荡漾,超出了我所依附的大地,

对于它来说万物是朋友,它的拥抱令我苏醒。

或许我还能够多说一些。只能提纲挈领!我替我的弟兄姐妹们申辩。

你们能够看到吗,啊,我的弟兄姐妹们?

它既不是混沌,也不是死亡——而是形体,计划,联合——是永恒的生命——是“幸福”。

五十一

过去以及现在都凋谢了——我曾经令它们饱满,又曾经令它们空虚,

还要接下去将那还将在身后继续下去的生命装满。

站在那边的听者!你有哪些要告诉我的秘密?

在我将黄昏的斜照吸进时请端详我的脸,

(说实在话吧,没有谁会听见你,我也仅仅能够再多待一分钟而已。)

我自相矛盾吗?

那好,我自相矛盾,

我辽阔博大且又包罗万象。

对于近物,我思想集中,我在门前的石板上等候。

谁已经完成了自己一天的工作?谁能够最快吃完晚饭?

谁愿意同我共同散步?

你愿意在我走之前说话吗?会不会已经太晚?

五十二

苍鹰自我身边掠过并且责备我,他怪我饶舌,还怪我迟迟停留不走。

我也同样丝毫都不驯顺,我也同样不可解说,

我自世界的屋脊上面发出了粗野的叫喊。

白天最后的日光因我而停留,

它将我的影子抛到了其他影子之后并且同其他的一样,将我抛在具有很多黑影的旷野,

它劝诱我向烟雾以及黄昏走去。

我同空气一样走了,对着那在逃跑途中的太阳摇晃着自己的绺绺白发,

我将自己的肉体融化于旋涡当中,让它在花边状的裂缝①当中漂浮。

我将自己交付于秽土,让它成长在我心爱的草丛当中,

如果你再次需要我,请在你的靴子下面对我进行寻找。

你会不是特别清楚我是谁,我的含义是什么,

但是对于你说来,我仍将于你的健康有益,

还将滤净并且充实你的血液。

如果一时间你无法找到我,请不必灰心丧气,

一处找不到可以再去其他的地方,

我总会在某个地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