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那些远去的坚实身影:民国著名文人性情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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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刘半农:“如君之人已不可再得” (2)

引路刘半农的后半生和民歌的收集、创作有不解之缘,他之所以走上这条路,和他的出身以及投身于新文化运动关系密切。刘氏出身贫寒,熟悉民间文化;而新文化运动在理论上抛弃了传统文人的矫揉造作和儿女情长的题材,但是要拿出实在的业绩证明它更出色,方可征服人心。这创作的源头活水哪里找?显然,为士大夫和小资们不熟悉乃至蔑视的民间文化是最佳选择。刘半农不只是一个勇猛的战士,还是一个敏锐的战士。由此,他开创了民歌、俗曲收集、整理与创作的辉煌事业。在1918年所作的《中国之下等小说》的演讲中,刘半农即肯定了鼓词、宝卷、唱本等民间文艺、通俗文艺的价值,要求描写民众生活、吸取民间文艺和通俗文艺的营养,创造平民文艺。在1927年发表的《国外民歌译》自序中,刘半农说他之所以喜爱民歌,是因为他“爱阔大,不爱纤细;爱朴实,不爱雕琢;爱爽快,不爱腻滞;爱隽趣的风神,不爱笨头笨脑的死做”的气质所决定的。他认为歌谣是最纯洁的文学,是自然的天籁,是被庙堂士大夫污染最少的文学,又认为:“歌谣之构成,是信口凑合的,不是精心结构的”。这样,民歌便于自由抒发情感,而这“正是文学上最重要的一个要素”。

1918年1月底的一天,刘半农对北大国文系主任沈尹默说:“歌谣中也有很好的文章,我们何妨征集一下呢?”沈尹默表示赞同。第二天,刘半农就将拟好的章程交给北大校长蔡元培,蔡元培批交文牍处,2月1日的《北大月刊》发布了刘半农草拟的《北京大学征集全国近世歌谣简章》,引起强烈反响。“中国征集歌谣的事业,从此开场了”。歌谣学运动的兴起,使全国许多报刊也注意起民歌来。随后,相继出现了顾颉刚、钟敬文、魏建功等早期民间文艺学者搜集和研究民间文艺的大批成果。1919年,刘半农亲自采集《江阴船歌》二十首。1925年,又到江阴采集到民歌数十首。1928年,刘半农任中央研究院语言研究所民间文艺组主任时,曾提出对歌谣俗曲、传说故事、谚语谜语、切口语、叫卖声的研究计划。以后,又率领李家瑞等人收集整理俗曲,于1932年出版了《中国俗曲总目稿》,收录了十一省区的六千多种俗曲曲目。由此,刘半农成为中国新文化运动时期最早倡导民间文艺,亲自搜集民间歌谣的重要代表人物。

1925年9月,刘半农结束留学,回到祖国,重返北大担任国文系教授、国学门导师。他以“扎硬寨,打死仗”的精神继续着他作为实验语言学家的事业,把研究方向牢牢地定位在语音上面。刘半农从法国带了大量的科学仪器回来,他先后发明了声调推算尺与四声模拟器,写成《声调之推断及“声调推断尺”之制造与用法》和《“四声模拟器”之创制》等一批专业论文。他把这些器材和发明悉数贡献出来,因陋就简地在北大创立了我国第一个语音乐律实验室,并开设了相关的课程,填补了我国在这方面的空白。刘半农不是一个单纯的爬格子的人,而是一个杰出的实验语言学家,对于实验他事必躬亲,一会去故宫测试所藏古乐器的音律,一会去西北研究民俗,为各地的方言录音,收集俚曲小调,忙得不亦乐乎。他还和赵元任、钱玄同、黎锦熙等人发起了“数人会”,以讨论国语统一问题。成为中国实验语音学的领路人。

护宝归国之后,除了在北大任职,1928年刘半农还在古物保管委员会北平分会任职。就在这时,刘半农和美国文化窃贼、不学无术的安得思发生了正面冲突。原来,1928年4月,安得思秘密率领第四次中亚考察团到我国蒙古高原偷偷发掘文物。之前,他曾带领大队人马先后7次在内蒙挖掘文物,每次都把获得的几十、几百箱的文物瞒过国民政府直接运回美国。这一次,安得思又挖了八九十箱文物准备经北京到天津出口,被文物维护会和古物保管委员会查到。因为在他的护照上,只允许他打猎,而未批准他发掘文物。因此,文物被扣留。怀恨在心的安得思怂恿在北平的各洋文报纸痛骂文物与古物两委员会。说刘半农等人“是妨害文化”、“是中国人不懂科学的表示”。但两委员会不为所动,谈判的结果,安得思被迫将一半的偷盗文物留在中国。

1930年4月,英国文化窃贼斯坦因骗得中国外交部的一张旅游护照,准备绕过各中国文物保护组直接从印度进入中国西北进行中亚考察,而且计划和法国探险家哈特组建的“雪铁龙横穿亚洲考察队”在中国新疆会师,共同开掘文物。这一试图绕开中方的罪恶的文化劫掠行为,激起了刘半农的愤怒,该年5月和12月他两次上文国民政府,要求阻止斯坦因的非法行径。这次努力没有白费,次年,斯坦因便被中国国民政府驱逐出境。

至交刘半农出现在周作人的视野里,大约在《新青年》红火的初期。那时陈独秀已把《新青年》移至北京,刘半农也随之从上海赶到了燕京之地。他此前在军队里做过文书,后任上海《中华新报》和《红玫瑰》的记者。因为投稿于《新青年》,遂结识了陈独秀,所以他的北上,和《新青年》很有些关系。查周作人的日记,记载的和刘半农的交往甚多。在周作人1918年的日记中,友人出现最多的是钱玄同,次为陈独秀和刘半农。所谈多为学问之事,如小说研究、儿歌研究等等。周作人曾送刘半农日本诗集等书,刘氏亦借杂书予周作人。

周作人曾这样描述刘半农:

“君状貌英特,头大,眼有芒角,生气勃勃,至中年不少衰。性果毅,耐劳苦。专治语音学,多所发明;又爱好文学美术,以余力照相,写字,作诗文,皆精妙。与人交游,和易可亲,喜诙谐,老友或戏谑为笑;及今思之,如君之人已不可再得。”“他不装假,肯说话,不投机,不怕骂,一方面却是天真烂漫,对什么人都无恶意。”

看刘半农的文章,谈到周作人的地方也很多,并有一种亲情在里面。1921年5月20日,刘氏在伦敦致信周作人,请其为新编《瓦釜集》作序,文中说:

“我现在要求你替我做一篇序,但并不是一般出版物上所要求的恭维的序。恭维一件事,在施者是违心,在受者是有愧,究竟何苦!我所要求的,是你的批评;因为我们两人,在做诗上所尝的甘苦,相知得最深,你对于我的诗所下的批评,一定比别人分外确当些……我希望你为友谊的缘故做我的朋友,这是我请你做我的朋友,这是我请你做序的一个条件。”

刘氏还在《记砚兄之称》一文中,谈及了与周作人的友情:

“余与知堂老人每以砚兄相称,不知者或以为儿时同窗友也,其实余二人相识,余已二十七,岂明已三十三,时余穿鱼皮鞋,犹存上海少年滑头气,岂明则蓄浓髯,戴大绒帽,披马夫式大衣,俨然一俄国英雄也。越十年,红胡入关主政,北新封,《语丝》停,李丹忱捕,余与岂明同避菜厂胡同一友人家。小厢三楹,中为膳食所,左为寝室,席地而卧,右为书室,室仅一桌,桌仅一砚。寝,食,相对枯坐而外,低头共砚写文而已,砚兄之称自此始。居停主人不许多友来视,能来者余妻岂明妻而外,仅有徐耀辰兄传递外间消息,日或三四至也,时为民国十六年,以十月二十四日去,越一星期归,今日思之,亦如梦中矣。”

趣闻1934年3月刘半农出席一次音乐会,李抱忱演唱了《教我如何不想她》,得到满堂彩。歌者随后热情地介绍说歌词的作者也在场,刘半农被迫登场,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位女士悄悄地说:“原来是这样一个老头儿!”刘半农因此特地写了一首打油诗:“教我如何不想他?请进门来喝杯茶。原来如此一老叟,教我如何再想他?”

刘半农十分乐于助人,对酷爱学习的人更是爱护。1919年1月,有位姓方的朋友(在家排行老六)向他借两本书,一本是瑞典的《滩簧日记》,另一本是收有高尔基等人作品的英文版苏联小说集。他欣然同意,热情地将书寄出,还附了一封意味深长,饶有风趣的回信:

(生)咳,方六爷呀,方六爷。(唱西皮慢板)你所要,借的书,我今奉上。这其间,一本是,俄国文章,那本是,瑞典国,小曲滩簧。只恨我,有了它,一年以上,都未曾,打开来,看过端详。(白)如今你提到它,(唱)不由得,小半农,眼泪汪汪。(白)咳,半农呀,半农呀,你真不用功也。(唱)但愿你,将它去,莫辜负它,拜一拜,手儿呵,你就借去了罢。

这封信用戏曲的形式写成,轻松幽默,情趣盎然。虽有不少游戏成分,但寓意于笑谈之中,耐人寻味。作者对自己买书久不看,读书不用功,深感内疚,严厉自责,对别人颇有劝戒作用。

刘半农提倡俗文学,曾编“骂人专辑”,在《北京晨报》上刊登启事,征求“国骂”,并不惜以身试骂。先是赵元任用湖南、四川、安徽等地的方言将他骂了一顿又一顿,随后周作人也用绍兴话将他痛骂一通……到了他去上课时,学生们也在课堂上用各种方言轮番骂他。

名诗

教我如何不想她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

燕子你说些话?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