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这就让岳嫂子去准备,田妈妈,你陪二奶奶去给姨娘、姑娘们立规矩。”
明珏进到花厅,紫竹扶她坐到软榻上,下人侍立两旁,气势不摆自足。三个姨娘和十几个姑娘上前行礼请安,姿态恭敬,神情悦服。明珏并没有急着让她们免礼,她清亮的目光扫过这些“娘”们,将她们的神态收于眼底,暗自冷笑。
真正的洛明珏是上吊而亡,洛家获罪败落,在萧家又遭遇阴谋陷害,才把她逼上绝路。那两起小儿科的阴谋谁是主谋、谁是帮凶,处置邓嬷嬷等人时,她说过可以不追究。这群“娘”们中,自有阴谋的参与者,再不济也是知情者。
她从这个时空完全清醒的第二天,她们打着请安的招牌来探查底细,结果一场热闹下来,死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下人,又险些搭上洪姨娘的小命。明珏立威,震慑了萧府上下,显示出阎王爷神果的巨大杀伤力,也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但这群“娘”们并没有晨昏定省,也没有谴丫头来请假应卯,原因很简单,一个没有娘家支持又有名无实的正妻,她们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萧怀逸一回来,她们就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看到风向改变,忙见风使舵。相比今天这十几个来请安的聪明者,明珏反而觉得那些观望者或死撑者更让她感兴趣。
丽姨娘的脸笑得能滴出蜜水,“几日不见,二奶奶的气色可好多了。”
明珏微微一笑,假意惊诧她们还保持着行福礼的姿态,“哟,瞧我这眼力越来越差了,都没看到诸位行礼,赶紧免礼吧!紫竹,给几位姨娘倒茶看座。”
紫竹答应得挺痛快,却站着不动,更没有人给她们搬椅子坐了。太凡名门贵胄之家,下人都很有眼色,客人来了,根本不用主人吩咐倒茶,下人们自会根据主人的态度判断该泡什么茶,凡主人吩咐泡茶,都是送客的意思。
这些“娘”们讪笑道谢,明白上茶送客的道理,却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她们互看一眼,没话找话,轮番上阵,又如连环炮一般对明珏恭维奉承。
苏嬷嬷进来,看到这帮“娘”们的神情姿态,不甚满意,刚要训斥,小丫头就来传话,说太太房里的卢嬷嬷来了。白夫人是长辈,她屋里的猫儿狗儿做晚辈的都要尊重。按理明珏应该下榻迎接,可她坐得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昨天萧怀逸回来,都没去安宁院,白夫人装病派人来叫,也被拒绝了。萧怀逸连表面亲孝的功夫都不去做,他不怕卫道士斥责他不孝,也不怕御史言官以家事弹劾他。可见他跟白夫人早就撕破了脸,白夫人在他心目中也没有半点地位。
白夫人为给白迎芷开路,让明珏腾出平北侯正妻的位置,恨不得把她揉烂踩碎,一脚踢飞。虽然她们的矛盾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却饱含不可调和因素。摔破的镜子就是粘好,上面的缝隙也永远无法消失,她又何必费尽心思去粘。
明珏的观点很明确,距离产生美,还能少惹是非。她跟白夫人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她不会腆着脸投其所好,不只对白夫人,对萧老太太也一样。
卢嬷嬷是白夫人的陪嫁,与邓嬷嬷同是白夫人的几大臂膀助力,不过她的心机比邓嬷嬷更深。她故做恭敬,脸上笑容勉强,蜻蜓点水般给明珏施礼问安,“太太病得很重,一大早就请了大夫,老奴刚把大夫送走,顺路来看看二奶奶。”
白夫人居住的安宁院在内院前面,位置仅次于崇禧堂,而明珏居住的小院在内院后面。难道给白夫人治病的是蒙古大夫,见不得光,需要从后门出入?
“多谢嬷嬷惦记。”明珏并不点破,脸上的笑容很温和,“出了邓嬷嬷那档子事,太太就恼了我,请安不让进门,最后就干脆不让我去了。太太病了,我也不敢去看,免得她见到我病得更重。我心中不安,还请嬷嬷代我问候,明珏叩谢。”
说完,明珏哽咽着跳下软榻,就要给卢嬷嬷行礼。下人和那些“娘”们忙扶住明珏,又是安慰,又是整装,又是擦泪,谴责的目光一致投向卢嬷嬷。卢嬷嬷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跪到明珏脚下,连声陪笑告罪。
“二奶奶真是折煞老奴了,太太跟您和侯爷都是一家子骨肉,太太很记挂二奶奶和侯爷呢。太太病了还惦记着让二奶奶搬回正院去,说小院入秋就冷了。”
装,接着装,看谁能把谁比下去,对于装蒜,明珏还是非常有经验的。
萧家内院乌烟瘴气,没有规矩,不能体统,白夫人是始作恿者。个个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死我活,还一家子骨肉呢,这话都能说得那么坦然,脸皮的厚度可见一斑。白夫人记挂她跟萧怀逸,鬼才相信,恐怕是白迎芷惦记萧怀逸吧!
“太太呀!明珏对不起您哪,辜负了您的苦心呀!您怎么就……”
你怎么就死了呢,太便宜你了,你要是多活几年,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明珏这声调、这语气就象哭丧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白夫人挺尸了呢。她揉着眼睛轻声抽咽,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咳嗽,连一早吃的茶面都呕出了一些。
卢嬷嬷巧言令色,把假话说得比真话还真,却活生生让明珏压了一头,气得干瞪眼,只好咬牙陪笑。扯谎调皮、装腔做势,明珏比卢嬷嬷更有先天优势。卢嬷嬷忽感力不从心,邓嬷嬷折腾了半辈子,却死在明珏手里,她能是好糊弄的吗?
紫竹沉下脸,“卢嬷嬷,你一大早就来说这些,成心让二奶奶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