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偶然间看到的这本书,就像我们曾经看到过或忽略过的成千上万的书籍一样,是非常壮美、传奇的一部分,这部传奇在许多世纪前就已经开始了。书籍本身,任何一本书中的每一页、每页书中的印刷字,都有一个从古至今的故事。这个故事是如此浩如烟海,以至于我们任何人即使读到白发苍苍,都无法将它全部读完。我们不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如何开始的,它每天都还在上演,至于它什么时候结束,我们也不得而知。
这个故事还在继续发展,而且涵盖了其他故事的情节,发展到今天,它会聚了所有的故事,变成了一切故事的故事。任何两个读者都无法从同样的角度来把握这个宏大故事的整体框架,或者对它所有的部分产生同样的兴趣。但是这些框架和轮廓,已经成为了历史,成了一个非常引人入胜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的作者,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整个人类。
今天的我们,依然还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那么,就让我们从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出发吧,尽快回到这个故事的源头。这样我们既能清楚自己在历史中所处的位置,又能对我们将要经历的事情有个事先的了解。
让我们把目光聚焦于已经印刷好了的书页上,因为我们每天都有阅读的经验,而这样的经验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因此不会特别的注意。我们花上很少的钱,就能在自家门口买上一份报纸或者杂志。我们花一些钱,就能买到书,甚至世界名著,或许我们不用花钱就能从公共图书馆借到它,这一切再正常不过了。但当我们仔细思考所有细节的时候,我们就不能不惊叹了,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啊!
让我们先考察一下机械过程,这是连接作者思想和读者思想的物质媒介。这主要的奇迹来自印刷机,对现代文明来说,它的发明,其重要影响和价值远远高于其他任何发明物。在印刷机开动之前,铅字是由手工排好,更多的是由莱诺整行铸排机或单型排版机来排好,这些机器虽然需要技术熟练的工人来操作,但是运行起来也仿佛自己能思考,充满了灵性一样。同时,另一方面,造纸厂以木头或破布为原材料,做成一张张又白又薄的纸,随着印刷机的运转,上了墨的铅字就印在了白纸上。然后,装订工就把那些已经印刷好了的纸张折好裁齐,装订成册,再用硬纸板、粗麻布或皮革做的封面包装起来。要不了几天,世界上几乎每个角落里的读者就可以读到它了。
现在,再让我们将时间后退一小步,回到动力印刷机还没有出现的时代。那个时候,书籍的制作就像其他的手工制品一样,也是由手工做成的。那个时代制作出来的精美书籍,不能同我们今天制作的精美图书相媲美。但有一点也是今天的图书无法比的,早先的纸张通常都是麻纤维的,质地优良,手感很好;而今天的纸张大都是以木头为原料加以强酸、强碱制成的,容易变黄,易碎。正如一位明智的历史学家所言,我们今天的书“不是在岩石上而是在灰尘上”印刷出来的。近代和大部分较古老的文献,大都是靠频繁的复制来保存的。自近代以来,人们任其绝版的书籍大多是没什么保存价值的,当然,其中也有不少相当有价值的文献因此消失了。
有一点,我们应该要时刻谨记,任何进步、成就都有其缺点,想要十全十美是不可能的。我们的先辈们用手工制作出来的书籍,比我们今天靠机器制作出来的保存的时间要长得多。但是,许多质量低劣的书籍也是在蒸汽机以前的时代出现的。那时的人们为了节约,字体通常印刷得很小,远没有今天在现代技术下同样小的字体清晰。在动力印刷机出现以前,比起现在来说,书的发行量很少,而且也相当昂贵,因此很少有人买得起书。这样,在那个时代,能识字读书的人就更少了。
我们继续沿着时间的长河回溯,回溯到一个较为漫长的时代——印刷机发明之前的时代。当然,和整个人类历史比起来,它依然是短暂的。让我们参观一下德国美因兹市约翰·古登堡的小作坊吧,在这里,我们将看到印刷术的先驱者——约翰·古登堡,时间是公元1450年。古登堡的贡献在于他发明了活字印刷术,这可以使要印刷的字排列成行,组成页面。今天,我们不知道当时他是怎样将这些活字安装在什么样的印刷机上,我们也不知道他印刷的是何种书籍。因为,博物馆里收藏的那个时代印刷的书籍上都没有他的署名。现在最早的拉丁文版的《圣经》,据说是他印制的,或者他有可能经手过,即使实际上是他的徒弟或者是他的继承人印制的,总之,我们就不妨认定是古登堡制作的吧。虽然,现在从事印刷业的人和读书人对古登堡大都心怀敬意,但对他的生平却知道的甚少。像世界上其他著名的、为人类做出重大贡献的发明家一样,古登堡的一生也是负债累累,穷困潦倒。他的债主把他所有的工具和字模席卷而去,最后,他在贫穷中死去。毫无疑问,他的债主当然不会让这些机器闲着,他充分利用了古登堡的机器为自己赚钱。在短短的半个世纪里,印刷术传到了意大利、荷兰,传遍了整个欧洲。
今天,我们对古代和近代文学的了解,大部分都是通过阅读印刷出来的书籍而得来的,所以,我们对文学的承载形式的印象几乎就是书了。但是,在古登堡发明印刷术之前,文学的历史至少要比第一本“印刷书”的历史长十倍。
假如继续回溯我们的历史,我们就会来到欧洲极少见到纸、甚至是没有纸的时代。纸最先是中国人发明的,后来,阿拉伯人从中国人那里学来了这项技术,并把它传授给了他们西方的基督教兄弟。这样,我们才拥有了这一文明,必不可少的物质——纸,它是近代以来几乎所有书写和印刷不可或缺的载体。它的发明是人类跨时代的进步,它受益于人类种族中的两大支系,而这两大支系的语言和文化都不是欧洲的,而是属于亚细亚的。到了14世纪,纸张在欧洲已经很普遍了,但还算不上很丰富,因为当时造纸的技术落后,费时费力。人们还不能像我们今天一样轻易地浪费纸张,像扔垃圾一样随意乱扔。绅士和学者们不仅仅是出于风雅,更是为了节约,他们用鹅毛笔练就了一手好书法,能在一块很小的地方紧密而清晰地写上很多娟秀而又精巧的字。
在纸张还没有广泛使用之前,书、私人信件以及公文都是写在一种经过特殊压制的羊皮或犊皮纸上的。这种皮革纸经久耐用,在博物馆里,至今还保存着3000多年以前的羊皮卷。在皮革纸上,犹太人写下了许多包括《旧约》在内的圣书,现在,我们还能在犹太人的教堂里看到一些写在兽皮上的卷宗,甚至今天我们依然用所谓的“羊皮纸”来保存那些需要保存很长时间的书写品,像学院文凭、证书之类等。小绵羊、小山羊和小牛犊的血肉可以提供给我们营养;它们的皮毛可以供我们制作大衣和皮鞋;然而这些动物对人类最主要的贡献却在于它们为人类保存了大量宝贵的精神财富——几千年的文献。
当我们在市场上订购小牛肉的时候,大概已经忘记了记录着古代文献的“犊皮纸”派生于法文的“小牛”一词。文学的故事在本质上就是许多文字的故事,所以,我们停下来考证这个单词的含义并不是中断,而是继续讲述我们的故事。我曾经思考过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关于“羊皮纸”和“烘干”这两个词语之间的联系。很明显,羊皮纸需要经过在烈日下晒干、硝制以后才能使用。这不过是对事实的一种推测,但是我们发现,这个事实远比我们无知地推测要有意思得多。“羊皮纸”来自帕加马,一个小亚细亚的城市,大约在公元前200多年,那里盛产一种质地优良的书写用兽皮,根据传说,这个帕加马的国王建了一栋非常宏大的图书馆,他和他的书记员发明了一种方法,可以制造出两面都能写字的羊皮纸。自此,就有了今天我们看到的正反两面都有字的书册和卷帙。
羊皮纸做的书为我们保存了大量的希腊文和拉丁文的文学遗产,甚至是14世纪以来的基督教的大部分文献资料。书记员们把他们所能见到的写在极易损坏的纸莎草上的更为古老的文献资料誊抄在坚韧的羊皮纸上。(我们一会儿再讲述纸莎草的故事。)那些书记员大部分是生活在寺庙里的僧侣或传教士。许多世纪以来,对于做学问的人来说,寺庙是最安全的地方。大多书记员最感兴趣的,当然还是那些宗教经文、《圣经》以及与圣经有关的其他被视为经典的神圣文字。也有一些僧侣书记员暗中喜欢一些异教徒的东西,这些是非基督的文学。他们中的许多人像热爱艺术品一样喜爱这样的书籍,常常花上好几年的时间装帧一本书籍,修改润色其中的文字。在我们的艺术博物馆和图书馆里还保存着许多当时的精品,那些镶金字体颜色的书籍是如此的明亮、鲜艳,就好像是昨天刚刚装饰上去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