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三生梦·百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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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空气中,飘浮着诡异的寂静。我的冷漠让宫慈着急了,她突然慌乱地抓住我的手,语无伦次道,“淮阳,对不起,母亲不该打你,对不起。”

我面无表情。良久,我突然笑了,笑得妖艳而妩媚,甚至带着魅惑人心的勾人心魄。我盯着她,指着自己的另半边脸道,“再来一巴掌?”顿了顿又邪恶道,“母亲,我不怕你打,只要您消气了,取消了这桩婚事,就算您拿刀子来捅我都没关系……”

我的表情是邪恶的,那种桀骜不驯的反叛令宫慈怔住。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我,她一直都以为我是温顺柔和,天真无邪的,可我的表现令她迷惑了。那一瞬,她突然发现她并不了解我,一点都不。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张了张嘴,疼惜道,“淮阳,母后只想你幸福。”

我垂下眼睑,突然若有所思地玩弄着头发,平静道,“那请您取消这桩婚约。”

宫慈浑身一颤,又恢复了强硬,她沉声道,“你必须嫁给他。”顿了顿又道,“无论以什么方式你都得嫁给他。”她突然走了,甩袖而去,又一道声音响起,“还不快给公主更衣……”

我瞪着她远去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突然,我翻箱倒柜,找到了一把剪刀,我歇斯底里地嘶吼道,“宫慈,你给我站住。”声音狂暴冷厉,完全失去了理智。

那道声音令所有人怔住,他们都惊惶地跪下,浑身发抖。宫慈缓缓地转过身,盯着我,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思绪,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那是宁静背后的狂风暴雨。

静,一片诡异的寂静,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就被冻结了。宫慈突然抬了抬手,所有人迅速退下。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我们望着对方,彼此对峙,那张同样的脸庞上都爆发着同一样的强悍气势。宫慈冷冷地盯着我,一脸深沉冷酷。我在挑战她,挑战她的权威与她的容忍底线。

这场战争,亦在此拉开了序幕,只是,谁胜谁败?

我与宫慈对峙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段时间内,我们都没有任何动作,就盯着对方。我明白她在等,等我的软弱与退却,因为一直以来,我的性格在她的眼底一向如此。可这次她错了,我的脸上同样充斥着那种皇族女人所展现出来的强悍与霸道,那并非天生的,它经历过痛苦,经历过挣扎,经历过睿智的洗礼。

我们都不愿意妥协,就这样僵持。良久,也不知是谁通知了皇帝,皇帝匆匆而来,当他看到我们的模样时,不禁两腿发软,差点站不稳脚。

我拿着一巴剪刀,指着宫慈,一身凛冽不可侵犯,而宫慈则双手静放在腹部,一脸阴鸷地盯着我。我们的眼中,没有旁人,谁敢来劝阻,杀无赦。

皇帝在一旁俏俏地咽了咽口水,正准备出声,却被旁边的李公公暗中止住。李公公是过来人,当然明白其中的玄机,他对皇帝使了个眼色,皇帝赶紧拔腿而逃,他可不想变成炮灰。而那时,我们的举动又让他有了另一层感悟,这女人就是麻烦,若招惹两个女人,岂不更麻烦?

良久,我终于妥协下来,可语气却强势,“母亲,你今日若敢离开淮阳宫,我就死给你看。”我是认真的,我手中的剪刀绝对不是玩具。

宫慈的视线转移到我手中的剪刀上,不说话,她突然又准备走了,就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突然一刀划到手腕上。

一丝腥红的鲜血浸出,红,红得妖异诡谲,那抹殷红刺伤了宫慈的眼。她浑身一颤,终于妥协道,“你敢。”她的声音如同她的身体那样颤抖,她怕了,是的,怕了。

我盯着她,突然轻舔手腕上的鲜血,那双漆黑如玉般的眸子里闪动着残酷。那一瞬,我骨子里的反叛与强悍彻底地打败了她,我淡淡道,“母亲,请您下旨撤婚。”

宫慈轻声道,“你先把剪刀放下……我们好好说。”

我盯着她,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一脸冷漠无情。

宫慈怔怔地望着我,我见她不为所动,把剪刀抵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沉声道,“拿文房四宝来。”

宫门外的宫女太监们怔住,拿还是不拿?宫慈见我一脸决裂,叹息道,“还愣着作甚?”

没过多时,一切准备妥当,我又道,“母亲,别再考验我的耐性。”眼神坚决而可怕。

宫慈深深地吸了口气,握住笔,突然道,“淮阳……”又一刀划到手腕上,宫慈惊惶道,“吾写,吾写……”也在这时,宫门外的先生静静地望着这一幕,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一片哀伤。他不能阻止,也无法阻止。

那时候的先生是睿智的,因为他早已看出我内在隐藏的气魄与强悍,而他也明白,那种气势远远超出了母亲。亦从那一刻起,先生认为我是可怕的,并认定了我潜藏的睿智与反叛的气魄会令天下人震慑,惊世骇俗。

宫慈一直都是狂傲的,那是她第一次被人如此逼迫,我用死来要挟她,这令她痛恨,深恶至极。她恨透了这种逼迫,更不能容忍我如此放肆。良久,诏书已经写好了,那也是她第一次亲自写诏书。我怔怔地盯着她手中的诏书,平静道,“拿过来。”

宫慈缓缓地起身,静静地看了那诏书一眼,淡淡道,“淮阳,你割罢,就算你杀了自己你依然得嫁给南哲郡王。”顿了顿又道,“你若死了,那整个淮阳宫的所有人都得陪葬,包括清明府的所有人。”

她望着我,唇角微微上扬,那是胜利者的姿态,她缓缓地将手中的诏书撕毁了。她的脸上渲染着淡淡的精明狡猾,动作优雅而随意。她望着我,目中是慈爱,是放纵,是邪恶的宠爱。

那一瞬,我的希望彻底地被她撕毁了,可我依然没有败,从来没有。我静静地望着她,突然笑了,笑得尖锐刺骨。我手中的剪刀并未戳破咽喉,而是一刀又一刀地剪断了我的青丝。

我落泪了,我望着她,痴痴道,“母亲,淮阳与你的母女情就如同这青丝那样,断了,断了,都断了。”我的声音悲怆决裂,那眼泪是我流出的血,是我最后的绝望。我乞求过,可她不给我机会,那么我只有毁了它,毁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那一缕又一缕的青丝在宫慈的眼前飘过,她怔住。她曾说过,她最爱的就是我的头发,也最喜欢替我绾发,因为那发丝上残存着我们之间最深厚的母女情。可如今,却被我硬生生地剪断了。

我的决裂令宫慈愤怒了,她突然向我冲了过来,试图夺过我手中的剪刀,却看到更多的青丝被斩断,毫不留情。我泪流满面,我亦何尝不心痛?可她逼我,逼迫我爆发。

一瞬间,满地的青丝,断了,都断了。那在空中飘散的青丝令宫慈败阵下来,心如刀绞,她突然给我跪了下来,乞求道,“淮阳,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她落泪了,那是属于一个母亲的泪水。

我傻傻地望着她,轻声道,“母亲,孩儿不孝。”我的泪,滑落下来,碎了,都碎了。

我的木然与那头凌乱的短发刺痛了宫慈的眼,她的心,她已明白,我的心已经死了,真的已经死了。可她不甘,不甘心,她突然狠狠地一巴掌甩到我的脸上,又将我抱住,泣声道,“死丫头,吾恨你,吾恨你。”她抱住我软弱地哭了,那种又爱又恨的疼痛令她难堪,无奈。

我们母女就这样抱头痛哭。这场婚礼,就这样被我搞砸了。从这一刻起,宫慈深刻地明白,没有人能挽救我了。因为她对我说,“若取消婚约,那么你此生就只能出家为尼,如此才对得住南哲郡王,对得住皇室尊严。”

我点头,痴痴地望着她,“我很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宫慈愤怒了,又甩了我一巴掌,嘶声道,“淮阳,你此生就算死,也得死在皇宫……”她走了,悲愤而去。

我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内心苦涩,却一片宁静。母亲,我终究伤了她,践踏了她的尊严,践踏了她有史以来最为骄傲的权威,可她依然容忍我,放纵我。我呆呆地轻声呢喃,“母亲,对不起。你曾说过你热爱权力,那么,我的决裂,就是你为了权力而失去一切的开始。慢慢的,你将还会失去,一次又一次的,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消失,哪怕你用你的权力抓住了他们的躯壳,可那只是一个空壳子,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