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亲吻我的彼得潘:明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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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霜降相思赋 (3)

易柏瞳看着他,不再回避他的眼神,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嗯。我的右眼看不见。它一直失明。”

对于易柏瞳来说,右眼失明的事情对于外人来说一直都是个秘密。她从未亲口告诉过任何人,也避免被任何人知道。但是这一刻她却对纪川释说了出来,并且她发现自己将这个事实说出口的那瞬,自己的心脏似乎被狠狠地撕裂了一小块,有着密密麻麻清清楚楚的绞痛,就像是被无数的细小虫子在反复不停地咬噬。

所以,当她将那个秘密说出来之后,覆盖她的只是沉寂与沉默。

四周有风。

是暖的。

被吹动的荒草。

也是暖的。

渐渐没有了夕阳的血红色的天空,以及缓慢漂浮的云朵,似乎全部都是暖的。

“……喂。”过了好长好长的时间之后,纪川释喊她。

易柏瞳没有转头,但是她感觉到他将脖子上的南京锁摘了下来,然后轻轻地为她戴上。易柏瞳低下眼睛,看着挂在自己脖颈上的南京锁,伸出手指轻刮了一下它的金属表层,然后侧过脸以一种“为什么”的表情注视着男生。

纪川释的手安静地放在她的肩上,用手指捻动着南京锁的链子,语气同以往相比是正色而又坦诚的。他对她说:“这是我第二次送女生项链,所以你是我的第二个。”

“……啊,呃……”

“这条南京锁项链是我亲自设计的,我已经戴了三年了。所以只有我有打开这把锁的钥匙。现在,它是你的,没有人能帮你解开这把锁,除了我。”

“……嗯?”

“好了,给它取个名字吧,不要以为项链什么都感觉不到,它也是需要名字的,因为这样才会知道主人是爱护它的。”

“……我不知道……”

纪川释望着易柏瞳的眼睛,半晌后他低声开口说:“应该叫它‘明瞳’。明亮的明……”顿了顿又说,“……易柏瞳的瞳。”然后,他俯下身凑近她,闭上眼睛亲吻了挂在她脖颈前的南京锁,接着又抬起头,伸出一根冰凉的手指放到她的脸上,最终,他的唇贴在了她的右眼角,无比轻柔的力道,带着湿热的少年的气息轻轻地辗转了好几秒。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很安静。

没有多余的声音,连蝉都不忍鸣叫。

男生的吻落在女生的右眼角,很小的表面积接触,却是大片大片的暖流滑入了女生身体中的每一道血管。

记得曾经看过一部日本的电影。高中生的男主角沉默并且孤僻,甚至还有些异于常人。他穿着黑色的学生制服,喜欢把制服里的衬衫洗得干净且没有一丝灰尘。有樱花抖落到那个男主角清瘦的肩膀上,那种带着轻微甜香但是却短暂的花朵,最终飘进了他的发丝里,被他轻轻地拈下。那个细小而又温柔的动作,正如此刻纪川释的吻滑过她的右眼角。易柏瞳在那瞬闭上了眼睛,心突然就无限地酸涨起来。

他并不是电影里的男主角。

而她也不是其中的女一号。是被此刻这种小小的温柔动作施下了流泪的魔法。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她一直沉睡着的右眼能够被他所“吻醒”。

就像那首诗里所说——必须要得到你爱的,并且他也爱你的恋人的吻,失明的眼才能够重见光明。

这么想着,易柏瞳便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纪川释直起身子,抬手替她擦去泪水问:

“……为什么要哭?”

“……”易柏瞳没有回答,只是用力眨着眼睛避免眼泪再次掉下来。

“如果你是因为我而哭,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不值得。”

易柏瞳抬起头,看着男生的眼睛:“……为什么?”

纪川释松开了一直环着她肩膀的手,然后伸手拿起胸前的有着“LYL”坠子的项链放到嘴边叼住,声音含糊地回答:“大概,是因为我还没有忘记这个吧。”

杂草褪去了沙沙的声响,只有远方的铁轨上还发出电车推动着的喧哗。长久而又顽固,直到令人觉得悲伤。易柏瞳随着纪川释的视线循去,她望到了似乎已经凝固的天空。

远方的天空,像是波动着的某种纤细的情感。

——他说:

“大概,是因为我还没有忘记这个吧。”

10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易柏瞳靠在椅背上面。

汽车小小地颠簸着,她的衣服还没有干得彻底,依旧是有些潮湿。眼睛不自觉地望向窗外,似乎能够看到纪川释骑着单车向技校那边驶去的逐渐消失的背影。然后她又看向窗外的天空,在下着毛毛雨。

细细茸茸的毛毛雨,一滴一滴地砸到透明的玻璃车窗上,像是在发出绵延而又细腻的弦音。

易柏瞳低下眼睛,伸出手,将挂在脖颈上面的南京锁拿到眼前。车内的灯光照耀在锁的金属表层上面,折射出了晃眼的金黄色光斑,不算太大的锁,在晕黄的光线中突兀地闪烁。她定定地看着被男生用他随身携带着的瑞士军刀在锁面上刻出来的“明瞳”两个字,然后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雨似乎大了一些。

哗啦哗啦地透过车窗响在耳边,像是起伏的海浪声。

也许世界正在以涨潮一般的韵律慢慢掀起喧嚣吧。

易柏瞳这么想着,手指摸上锁面上的些许字迹凹凸。那是歪歪扭扭的明瞳两字。

——明亮的明。

——易柏瞳的瞳。

11

该怎么去打开那扇门。

好不容易找到了把手,但是按住扭动,推开门的时候就只看到有大片大片的蝴蝶劈头盖脸地飞过来。扑啦扑啦地扇动着美丽的翅膀。可是,为什么随便打开一扇门都只能看到无数的蝴蝶呢,好像除了蝴蝶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十七岁的易柏瞳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前,心想着打开下一扇门的时候也许就会看到其他的景物了吧。但是没有。依然是蝴蝶,她讨厌的蝴蝶。

只是那些蝴蝶越飞越远,全部都朝着一个方向。

“——啊,蝴蝶飞走了。”

易柏瞳不禁念出声来。然后自己的右眼忽然感到了剧烈的疼痛。就像是自己的右眼里也有一只蝴蝶要拼命地挣出牢笼跟随同伴们朝远方的自由飞去。

是这样的一个夏天。

蝴蝶振翅的一个夏天。

但是,就快要走到终点了吧。

12

晚自习上完回去时已经很晚。尽管还没有习惯,但是戴莫离还是拿出新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门。

刚刚走进客厅,就看到易柏瞳靠在沙发上面看电视。听到响动声,女生抬起眼睛瞥一眼男生,低声说:“……回来了。”

“嗯……”回应一声之后,男生便将书包放到了椅子上面。

从那天之后,戴莫离和易柏瞳两个人的关系虽然得到了改善,但是却依然停滞于微妙的缓和之中。毕竟十年的空白令彼此都改变了不少,所以不可能像小时候那般即便吵嘴到大喊大叫第二天仍旧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又玩到一起。因为,现在已经长大了。而且,两个人之间又都被十年前所发生的意外紧紧地囚禁着,谁都没有将那个“意外”淡忘过。再且,戴莫离才刚刚渡过了“抗拒说话期”。

“他们打电话说今晚要加班……”看到男生在发现家长没有在家时露出的困惑表情,易柏瞳解释说,“所以,可能凌晨才会回来。”

“哦。”戴莫离望了一眼易柏瞳,脑海里突然晃过去的就是她坐着男生的车离开学校的画面。尽管他没有看清那个男生的脸,但是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回来得这么早?”

“唔……我没上晚自习。”有些躲闪的回答着。

“……是么。”想了想又说,“我看到了,你和一个男生。”

“啊——”听着戴莫离的用语,他说的是“一个男生”,看来,他似乎没有认出纪川释来,这么想着,易柏瞳竟然感觉松了一口气。她赶紧换了话题说:“唉,你还没有吃饭吧?”

“嗯。”

“我也没有。”其实是在无意识地等他回来,“饿么?”

“……还行。”

“那么,要不要出去吃碗面?反正他们今晚也不会回来得太早……”

“啊?”

“如果不想一起去的话……”

“不,没有……走吧。”简练且略显生硬的语言,表明了戴莫离依然不太习惯张口说话。

毕竟他几乎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忘记了如何与人交流。

13

不管是什么个性的男生,也许吃东西的速度永远都要比女生快吧。易柏瞳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已经吃完面的戴莫离不禁这么想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面碗,不算面汤也还要剩下一大半。于是她低下头加快速度吃起来,对面的戴莫离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看到了晃在她脖颈前面的南京锁,顿时眉头一皱:“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唉?”

男生托着下颚,抿紧嘴角盯着那把锁:

“你脖子上挂着的……”

“哦……这个啊……”易柏瞳将嘴里的两根面条吞下去,“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送的么。”男生垂下眼睛。

“是你的吧?”

“嗯?”戴莫离被易柏瞳没头没脑的一句问住。

“那条项链……坠子是英文字母的‘L,Y,L’……是你的么?”

听到她的话,戴莫离的背脊顿时一僵,连声音也倏地挑高,“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唔?啊……唉,不,没有,我只是从乔苏那里听来的。”被戴莫离的语气吓了一跳,易柏瞳只好随便撒了一个谎。

“……抱歉。”态度稳定下来之后,男生皱紧眉头轻微地叹口气,然后淡淡地问,“他没和你说些奇怪的话吧?”

“奇怪的话?”

“……”男生却转过脸去,过了半天他说,“没有,没什么了。”

易柏瞳看了一会儿戴莫离,最后缓慢地低下头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已经被泡软了,轻轻一碰就断掉,完全没有了食欲。

14

“谢谢惠顾,一共是十五块六。”到台前结账时,店员对易柏瞳礼貌地说着。只是易柏瞳刚刚要付钱的时候,店里又进来了许多客人。于是店员就招呼着厨房里的人说:“喂,那个新来的,你出来帮我招呼一下,我这边要结账。”

里面的人应了一声,随后便掀开厨房的帘子走了出来。

略微嘈杂的面馆里光线不是很好,只有几盏白炽灯在发亮,并且灯泡还时不时地发出嘶嘶啦啦的细小声响。

易柏瞳睁大了眼睛,然后就看到了从帘子里面走到台前的穿着面馆服务员制服的纪川释。

对方的目光也很快地就落到了易柏瞳的身上,认出她之后表情明显呈现惊诧。

“……你……怎么会在这里?”女生同样惊诧地问道。

还没等纪川释回答,戴莫离就朝这里走了过来,站到易柏瞳的身边问:“可以走了么。”

“唉?我……”

“嗨”,纪川释打断了女生的话,抢先一步对面前的戴莫离说道:“真巧,好久不见了啊。”随后又是一句,“你怎么搞的啊,还让女生买单?”

熟悉的声音,尽管有许久未曾再听到,却还是觉得胸腔内的血液在逐渐地往回倒流。

“——喂,戴莫离,见到我不要总摆出这副表情好么?”

“——唔,原来你已经会说话了啊!”

“——怎么……不再自闭了?”

戴莫离朝声音的主人看过去,一瞬间竟然不知该做何表情,只有眉头在愤怒地皱起。

15

有时回过头去的时候,会看见时光大段大段地在身后跑掉,奔向一片漆黑深暗的无望之地。

然后会发觉在黑暗之中,自己的身体被豁开了巨大的口子,有许多许多的人往里面拼命地塞着东西,回忆、痛苦、悲伤、无奈、恐惧以及更多复杂的情绪,尖锐的,粗砺的,全部都相互摩擦着。像是稻茬被烈火灼热地燃烧,鼻腔被那种焦味熏得不知所措。

而他自己所必须要做的,就是在这场铺天盖地的火灾之中呐喊着奔跑,不停地呼喊着“救我”,“救我”,“救救我”。

所以每次,戴莫离都会从这样的噩梦之中惊醒过来。

而现在,他的面前站着的人正是反复用那种噩梦摧残着他心脏的纪川释。戴莫离抬起手,支撑住额头,哽咽地说:“不是说过不会再在我面前出现的么。”

嘴角满是气愤的苦涩与从回忆中带出来的悲凉。

“你还想干什么!”戴莫离的声音甚至颤抖起来。

易柏瞳看着身边的戴莫离,又转头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纪川释,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纪川释胸膛前的那串项链,坠子为英文字母“L,Y,L”的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