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红色账簿:全景展示中共革命史中的货币战争(1921~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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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三河坝留下的本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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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暴动虽然以失败告终,但共产党手中的本钱还没有蚀光。

这点老本就是留守在三河坝的第二十五师。只要有石头在,火种是不会灭绝的。

按照刘伯承向共产国际的汇报,南昌暴动的主力部队一共有四支,即贺龙的二十军、**的第二十四师、周士第的第二十五师以及蔡廷锴的第十师。蔡廷锴中途就跑了,**和贺龙在潮汕地区被击溃了,但留守三河坝的第二十五师尚在。只是他们不仅跟中共中央失去了联系,而且也跟叶贺主力失去了联系,中共中央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因此在善后工作的指示中也几乎遗忘了这一支生力军。

自从留隍圩被薛岳占领的那一刻,留守在三河坝的第二十五师命运,几乎就已经决定了。三河坝与潮汕之间关系至此断绝,已经成了一块孤棋,只能用“株守”这个词来形容这支机动能力很强的铁军。

叶贺主力部队在汤坑失败以及潮汕失守的消息,留守三河坝第二十五师根本无从知晓。不仅如此,他们还先后受到国民党军三个师的牵制性进攻。经过顽强抵抗,三天三夜之后,敌人退走了。

但统辖这支部队的周士第和朱德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用不了多久,部队携带的军粮就会吃完,两千多人的给养无法取得,损失的弹药也无法得到补充。三河坝附近的农会形同虚设,无法为部队筹集到足够的粮食,因为他们没有力量镇压当地的地主老财,给他们枪都不敢要。也没人参军,农民的乡土观念严重,害怕被调往其他地方作战。

周士第、朱德决定主动从三河坝撤退,向东南方向的潮汕方向进军,打算主动与叶贺主力汇合。行军到饶平之后,才知道叶贺主力部队已经被打垮了,部队只好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重新向大埔方向退却,寻机开赴闽西。

三河坝退兵的过程,复杂而漫长。

1927年11月4日,前敌军委书记聂荣臻写给中央军委报告中的描述,大致是这样的:按照预定的“以闽西为战略依托”计划,第二十五师向福建西部撤退。退到福建武平之后,遭到国民党军第十八师的追击,被迫在该地应战。第二十五师本来占有优势,但师长周士第却下令退却。在撤退过程中,各团行动不一致,损失颇大。经过此役,第二十五师尚存实力约有一千五百人左右,步枪还不到一千支,机枪仅剩两挺。

闽西是待不住了。10月6日,由朱德主持,第二十五师在茂芝前举行军事会议,决定“穿山西进,直奔湖南”,到湘粤赣边区国民党统治薄弱之处寻找立足之地。

四天之后,部队转移到江西境内信丰县天心村时,战士们疲倦已极。由于得不到叶贺主力的消息,周士第派一位名叫赵自选的去与上级联系,也没有音讯。

这时第二十五师高层领导发生了重大变化:师长周士第、党代表李陶(即李硕勋)以及三个团长,均先后离队而去,部队交由朱德率领。聂荣臻给军委的报告中说:“闻系该军党部决定的。”就是说得到了师里党组织的批准。他们是去上海、香港找党组织,汇报部队当前处境,请示下一步行动计划的。

走的人固然有走的道理,但艰难时刻留下来控制部队的人更伟大。周士第走了,将历史的机遇留给了另外一个人,此人过去与铁军并无渊源,甚至曾经被总书记陈独秀拒之于党的大门之外。

此人就是滇军名将朱德。

当命运女神敲门的时候,朱德恰好是醒着的。

他要带领这些彷徨无计、生活窘迫的弟兄们走出低谷,生存下去,为共产党组织的第一次大暴动留下血脉。

·2·

朱德能挑起这副沉重的担子吗?

不仅第二十五师指战员们的一双双眼睛盯着其貌不扬的老同志朱德,他的四川老乡、前敌军委书记聂荣臻更是为这位面相憨厚的老哥担心。

天时、地利、人和,此时的朱德几乎一样也不占。

天时,潮汕失败大势已去,革命正处于低潮,与上级组织失去联系,叫天天不应。

地利,粤北、闽西、赣南,没有一处是朱德所熟悉的,当地的党组织几乎崩溃,连个向导都不提供,叫地地不语。

人和,朱德出身滇军,而第二十五师的兵员大多来自湖南和广东,连个老乡也攀不上。且朱德出身云南讲武堂,不是黄埔系,跟第二十五师中下级军官素无渊源。眼下叶贺主力失败,人心沮丧,士气低落,兵更不好带了。

因此聂荣臻在给中央军委的报告中,明确表示出担忧:“周士第走后,二十五师的军事及党部方面,均无重心,恐怕朱德不能指挥。”

聂荣臻对朱德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朱德不仅比聂荣臻想象的坚强,而且方法得当。

这时朱德站了出来,首先实事求是地说明了情况。他没有埋怨离开患难兄弟的周士第和李陶,而是说明他们是被师里的党组织派出去(朱德是师党部的负责人),向中共中央请示工作的。只要他们能与中央取得联系,得到中央的指示,部队就有救了。朱德还对剩下的人表示:“如你们不愿继续奋斗,也可以走。我虽有十支八支枪,还是要革命的。”

兵不可一日无将,趁着第二十五师中高级军官大量离队的机会,朱德自下而上地提拔了一批军官,七十三团由一位姓肖的营长负责,七十四、七十五两团由参谋长代理。

关于下一步的行动方向,聂荣臻主张既不留在广东,也不在闽西,而是经赣南闯进湘南去,与湘南的农民运动结合。对于朱德而言,去湖南的主要危险,似乎并不在于国民党军的强大,而在于朱德掌控部队的能力——第二十五师的湖南籍战士居多,进入湖南境内,恐怕部队更难维持了。当时就有人不服朱德。原七十五团的参谋长张启图就是一个,他与七十三团参谋长相商,意欲脱离他而去。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朱德此时最需要的是有人真心帮他。

有一个人公开站出来,明确表示支持朱德。

此人名叫陈毅,是七十三团的指导员,朱德的四川老乡。

与朱德一样,对于第二十五师而言,陈毅也是个外来户。他原本是要随武汉军校一起去南昌参加暴动的,由于接到通知较晚,武汉军校的学生于8月4日才到达九江。因此从严格意义上说,陈毅并没有参加南昌暴动,他是在临川、宜黄地区才赶上南下部队的。

与其他武汉军校的学生一样,陈毅也被张发奎扣了起来。

但张发奎并没有为难这些军校学生,只是暂时缴了他们的械。在集中训话的时候,张发奎甚至还诉起苦来:“**、贺龙在南昌暴动了,我们和共产党分家了。他们事前不告诉我,不相信我,不同我合作。我张发奎是革命的,和共产党分道扬镳是暂时的,不久的将来,还要合作,我们是殊途同归。”

随后,张发奎进行了简单的甄别:“凡是CP(中国共产党的英文缩写)同志,就站出来,或者到总指挥部去报名,我发给路费、衣服,派专车送别南昌,保证安全。不是CP同志就安心留下,跟我革命。”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会有一个人站出来,也没有一个到总指挥部去报名公开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张发奎并未深究,也未关押他们。学员内的党团组织决定,凡中共党员身份已经暴露的迅速秘密撤离,未暴露的则留下来以待时机。

结果剩下两三千人,编入了张发奎的队伍。南昌暴动得到了同情,基层军官中好多都是学兄学弟,他们私下表示:“我们今后是要合作的,我们一定不要自相残杀,只要上面没命令,我们决不怎么样你;上面要是有命令,我们芝麻大的小官也保护不了你,再走也不迟。”

大部分人走了,有的去追赶南昌暴动南下的部队,有的回家乡继续闹革命,有人不久之后参加了秋收暴动。陈毅就属于追赶部队的那批人。

前委书记周恩来跟陈毅在旅欧时就认识,于是分配他到**的七十三团当指导员,并开玩笑请他不要嫌官小,陈毅回答说当连指导员也干,只要拿武装就行。当时政工干部地位没有军事干部的地位高,被戏称为“卖狗皮膏药的”,说话不大有人听。

陈毅并不计较。三河坝退兵之后,部队到了江西大庾,二十五师团以上政工干部就只剩下陈毅了,李陶留下的空缺就由陈毅填补。大家看到陈毅还没有走,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他才开始有了发言权,讲话也有人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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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陈毅的相帮,朱德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在部队人员大幅度减少的情况下,整编是必须的。根据陈毅后来的说法,“这时候朱德才成为这个部队的领袖。朱德在南昌暴动的时候,地位并不重要,也没有人听他的话,大家只不过尊重他是个老同志罢了。”陈毅这话并没有贬低朱德的意思,相反,他认为:“如果没有朱总司令的领导,这个部队肯定地说,是会垮光的。个别同志,也许会上井冈山,但部队是很难保持的。”

维持一支军队不散,军饷和纪律都是不可缺少的。

艰苦的转战过程中,部队带的钱花得差不多了。由于一直走的都是荒山野岭偏僻小路,没法补充,有的战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今后没人发饷了。”朱德说:“我们干革命有饭吃就行了,要什么饷啊!”又有人说:“不发饷没钱买米。”朱德说:“可以到土豪家里去挑谷。”接着有人又提出:“没钱买菜呀。”朱德笑着说:“那更好办,到土豪劣绅家里杀猪宰羊。”

话虽如此,但急切之间哪有土豪好打?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打了败仗军纪最难维持。

第二十五师在向西转移的一路上,破坏群众纪律,甚至敲诈勒索、抢劫财物的事件时有发生。党组织在部队中的作用几乎看不到,军官看到士兵违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乱兵从背后打黑枪。陈毅看到部队战士破坏纪律,乱拿老百姓的东西,立即就上去指责,那个犯纪律的战士不但不听,反而扭转枪口放了一枪。

陈毅气极了向朱德告状,朱德笑着安慰陈毅说:“打了败仗退下来,战士肚子里饿,犯了纪律,这时你批评他,他是不会听的,只有让他吃好、休息好,到第二天集合起来,提出批评才有用处。”陈毅十分佩服朱德不愧是老行伍出身,带兵有道。

朱德做了大量的工作,经常找战士谈话,凝聚人心。他父兄般的稳重,成了战士们的主心骨。由于朱德善于带兵,一般作战失利士气低落的部队经他带一段时间后,很快就会把士气提起来。

为了维持军纪,朱德和陈毅有时不得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到达江西信丰的时候,军纪几乎维持不住了。信丰城里有商店、酒楼、当铺和钱庄,比较繁华。部队刚一进城,少数士兵便钻进酒楼饭馆里去大吃大喝,吃完把嘴一抹就走,根本不付钱。有的士兵还闯进当铺,把手榴弹往柜台上一放,故意把导火索拉出来说:“老板,称称有多重,当上个钱零花。”这些人的恶劣行径,简直和军阀队伍一样,影响极坏。

陈毅一见,这还了得!跟朱德一商量,立即下令号兵吹紧急集合号,假说发现敌情,命令部队立即转移出发,把队伍拉出城去,一口气跑出二十多里到一个山坳里才停止下来。

陈毅也顾不上被打黑枪的危险,在全体军人大会上训话,严厉斥责了那些不遵守纪律的害群之马:“你们哪里像革命军队?简直就像土匪一样!”然后又责令拿了商家东西的士兵把东西交出来,还对为首的三个人执行了纪律。陈毅在士兵中的威信立刻高了起来,因为这支部队毕竟铁军的老底子,事后很多士兵为自己的堕落感到羞愧。

到达江西信丰之后,部队何去何从仍然是彷徨无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