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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安详的夜里,昏暗的月光像是一层缥缈的轻纱盖在校园的各个角落。
某个逆着月光的一角,女孩盘坐在地上,眉头拧在一起,嘴巴撅得高高的,似乎有心事。她一手拿着刚从地上拔起来的野花,另一只手像是泄气般拽着花瓣。
拽着拽着,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下滑,落在地上湿透了灰尘。
“你在哭?”这时,温柔中略带试探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女孩迅速抹干眼泪,低着头没说话。
“你有不开心的事,对不对?”那人继续问。
女孩没答理他。
那人并不因为她的沉默而妥协,他蹲下身子盘坐在女孩身侧,头靠在墙壁上,下巴微微上扬,目光与月光汇流。
“我们交换秘密,如何?”他提议道。
女孩的手指一颤,随即好奇地扭头望向男孩。
滚滚乌云如流水般遮住月亮,月光被隐藏在浓郁的黑暗之下,清风送来了淡淡的青草香味,仿若一股甘洌的清泉,滑进她的心里,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心和舒缓。
没来由的,她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可令她懊恼的是,乌云遮住了月光,她没看清男生的脸。
“怎么交换?”
“我说一个秘密,然后你也说一个秘密,怎样?”
“你先说?”
“嗯。”男生双手枕在脑袋上,头依旧仰着,“爸妈要我成为人人都夸奖的优等生,所以我离家出走了!他们用各种方法想要我屈服,但我绝对不会妥协的!”
“离家出走本来就是你的不对啊!”女孩认真地说,“他们想让你回家是人之常情,可能手段不惹你喜欢,但这是爱你的表现啊!”
男生冷哼了一声,随即他问:“你呢?你在哭什么?”
女孩一愣,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野花,沉默了良久才慢吞吞地说:“今天我听到很过分的传言,他们说……我太强悍了,一个女生可以打败几个男生,比男人婆还男人婆,根本就是只恐龙,还说谁喜欢我就是重口味!”
说完女孩咬着嘴唇扭头看向男孩,想看看他的表情。
他会笑的吧!
周围一片漆黑,她仍旧看不清男孩的脸,只能在浓黑的夜色中,大概看到他的脸部轮廓,从他线条柔和的侧面可以推测出,他应该是一个很帅气的男生!
男生沉默了很久之后,才一字一顿地说:“人活着虽然不能只为自己的幸福考虑,但也没必要因为那些嚼舌根的话而耿耿于怀吧?再说了,他们说你没人喜欢就没人喜欢吗?而且,我个人认为一个坚强的女生,永远比处处都需要别人呵护和保护的女生,更让人有亲近的冲动!”
“真的吗?”女生欣喜地问。
男生没有回答,取代他回应的是他的吻。
他侧过身子,一手扣住女孩的后脑勺,缓缓地靠近她,他的嘴唇印在她的额头上,青草的香味萦绕在她鼻间。片刻,他松开手,站直身子,他双手插进口袋,留下双目空洞脑子没法思考的女孩,径直地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男孩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发夹,折身回去塞进女孩的手里:“如果他们再说你是男人婆,就别上它吧!它会让你看起来很可爱的!”
女孩捏紧手里的发夹,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扑通、扑通……
久久,回过神来的她缓缓地仰头,而男生早已转身,消失在墨黑的夜色中。
他是谁?这个男生是谁?当时太震惊,都忘了问他的名字,或者是哪个班级的,再后来她守在那里好几次,却从未见过他。
可是他的话却给了她信心,让她后来再也没有因为闲言碎语而苦恼甚至流泪。
“呃……”花解语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
可对上的却是那张让她想伸手狂揍的脸——枫林炫。
此时的枫林炫架着腿悠然自得地坐在床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含笑地瞅着她,眉毛弯成月牙,灿白的牙齿尤为抢眼。
“哟,哟……”枫林炫咬了一口苹果,怪声怪气地说,“还活着啊!能说话吗?”
花解语艰难地将手举到眼前,手臂上绑了绷带,她动了动身体本来想说我很好,只听咔嚓一声,身体某个地方似乎脱臼了,钻心的痛弥漫全身。
“哎呀呀……”枫林炫一边啃苹果一边落井下石,“好大的声音啊!该不会是骨头错位了吧?要不要我帮你接回去啊?”
花解语龇牙咧嘴地想朝着枫林炫破口大骂,无奈全身酸痛,到嘴边的话总是在关键时刻消音。
“啊,看你那么激动的样子,一定是同意啰!”枫林炫将苹果搁在一边,随即他起身走到花解语身边,得意地挑眉,他慢悠悠伸手摸到她的脚踝,只是随意地一扭,花解语在一脸扭曲中翻着白眼。
痛痛痛,痛死了!这混蛋啊!他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花解语死死地瞪着枫林炫,张着嘴巴要咬他,枫林炫顺手将苹果拿起来堵住她的嘴:“喂,分数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跳楼去抢证明?”
这不是废话吗?花解语给他一记白眼,她不接受他的救助,从二楼摔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他应该明白她的立场了。
“哎,其实离开这所学校挺好的!真的!你不觉得积分很讨厌吗?”
虽然他的语气变柔和了,但她知道这是大灰狼的伪装,其实獠牙只是隐藏在嘴里,等着关键时刻,给她致命一击!
“休休……休想。”半天,花解语苦大仇深地挤出几个字后,舒了一口气,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她偏过头,闭上眼睛,一副宁死不从的表情。
“哎,我问一件事……”枫林炫强硬地扣着她的脸,强迫她与他直视,“那个东西是谁给你的……”
“嗒嗒嗒……”
同一时刻,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枫林炫手指一僵,随后他快速地站在门边,门被打开的时候,刚好将他遮住,进门的是拿着药箱的白梨。
她大步地走到花解语身边,关切地问:“怎么样,能动吗?”
花解语瞪着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从门后走出来,踮着脚跑出去的枫林炫,她抬起手臂颤抖地指着前方:“混混混……”
白梨眨了眨眼,随后将耳朵凑到她嘴边,表示没听清需要仔细听听。
“混混混……”花解语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自己。言外之意是混蛋枫林炫刚出门,他欺负她了!
“要吃馄饨?”白梨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在花解语接近崩溃的表情中出门。
过了一会白梨拎着一盒快餐过来坐在床头,她温柔地打开快餐盒,馄饨的香味在房间内弥漫开来。
花解语牙齿咬在一起:“蛋蛋蛋蛋……”
“啊?又要吃蛋?为什么不早点说?”白梨皱着眉头,“现在没蛋,你就将就一点儿吧!”
花解语痛苦地扭过头,感觉到自己体内在爆炸,马上就要气绝身亡了。
储存了一点力气后,花解语微弱地说:“枫林炫是混蛋,帮我毙了他!”
然而床头没有回应,她偏过头一看,只见白梨走到门边压根儿没听到她刚才说的话,她一边开门一边说:“既然你那么想吃蛋,我这就去亲自煮!”
啊啊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白梨的理解能力,让她连想撞墙自残的心都有。
又过了一会儿,白梨带了几十个茶叶蛋过来,很认真地剥掉外壳给她吃,花解语泪流满面地吃着茶叶蛋,哽噎了半天也不敢把它吞下去,因为一旦吞下去,她害怕自己马上会进入第二轮恐怖的肠胃绞痛状态!
这种心酸到无奈的凄楚,在白梨的眼里,竟是因为吃到了她亲手煮的美味茶叶蛋,而激动得泪两行。
白梨将两个鸡蛋塞满她的嘴巴后,笑眯眯地离开了病房。
花解语见状赶紧抬手准备把鸡蛋抠出来,就在她恼恨自己手臂不能自由活动时,媛媛鬼鬼祟祟地趴在门口露出半边脸,在确认病房只有她一个人时,她踮着脚小跑到花解语身边。
她双手搭在床上,下巴搁在胳膊上,嘴巴一上一下:“听说你在医务室跳楼了,我来看看你!”
花解语艰难地抬手指着满口的鸡蛋,示意她帮忙把她翻过身子,她要把鸡蛋吐出来。
“我知道你现在不能说话,我也知道你是被枫林炫害的,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媛媛捉住花解语的手,同情地瞅着她,“如果你愿意的话,等你出院了,我们联手对付他,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焦急地张开嘴巴,露出一嘴的不敢吞下去的蛋,想吐又没什么力气。
“啊——”媛媛一惊,“原来你吃东西噎住了啊!没事,我来帮你!”说着走到床头倒了一杯白开水,顺手拿了一个勺子,随即坐到床头,小心翼翼地给她喂水。
花解语惊恐地睁着眼睛,想反抗又全身无力,水缓慢地倒进她的嘴里,鸡蛋被她一点一点地吞了下去。不一会儿工夫,她歪着头陷入了翻山倒海的肠胃绞痛中。
媛媛替她盖好被子,声音温和至极:“好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伤,等你出院的那天,我再来找你商量联手的事情!”
花解语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显得十分痛苦。
“这么难受!”媛媛抓了抓头发,“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应该很痛苦吧!”
于是,她贴心地替花解语盖上被子,然后再踮着脚轻步离开。
枫林炫漫无目的地在校园内逛着,心情极为复杂。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枚粉红色的发夹,看了很久之后,又放了回去。
当时他拉着她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悲哀而痛苦,让他的心没来由地一阵揪痛。
那一刻,他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他真的做错了吗?为什么一定要将她逼上绝境呢?因为不喜欢她对分数的追求,就可以不问她的感受咄咄逼人?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玫瑰花丛。他随手摘了一朵玫瑰,那边冒出一个男生,温和地说:“这里的花,请不要随便采摘!”
见是枫林炫,他错愕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去。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枫林炫大步走到男生面前,愤怒地质问,“那晚,你为什么将我送到医务室?”
男生轻描淡写地答:“因为你受伤了!”
枫林炫冷哼一声,拳头捏得紧紧的:“你知道我被校主任盯住了,你还把我送到那里?”
男生放下手中正在修剪的工作,脸上的蝴蝶疤痕在阳光的直射下,异常显眼:“如果不那么做的话,为你豁出去的女生,就会被校队盯上,你知道被校队盯上会有什么后果,尤其是——她袒护的人是你!”
“为我豁出去的女生?”枫林炫有些迷糊了。
那晚他以加分为诱饵让她帮自己一把,结果她做了很多,的确让他感动了。不过后来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了,只知道身体很沉重于是昏睡过去。等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医务室,刚醒不到几分钟,校主任将他绑到了专门为他设置的写检讨书的屋子,逼迫他写检讨。
好不容易逃出去的他第一时间去见花解语,听说她回老家,就按照她个人资料上面的地址追了过去,结果他们见面时,她满口都是加分的事情。
花解语会为他豁出去?为了分数?
“她被校队的人过肩摔了出去,受了伤!”男生淡淡地陈述事实。
枫林炫愣住了。
难怪见她时,她的脸一片红肿,原来是这么回事!
“哦,她是为了分数!”虽然此刻他的心里掀起了一层浪,但他还是警告自己,她是为了加分,没有其他的目的。
阵阵清风吹过,玫瑰的花瓣在风中颤抖着。
男生站直身子,扭头瞥了他一眼,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我不认为一个人可以为了分数能做到那种程度!她把你藏起来已经算是帮你了,没必要再浪费体力去引开校主任和校队的人,不是吗?”
枫林炫沉默了。
在医务室躺了将近半个月的花解语身体恢复大半。能下床走路甚至可以跳跃的那天,她一脚踏在椅子上,拳头捏在一起:“我发誓,我再也不要坐以待毙了!我要主动出击!”
“挺住,挺住!打倒射手座,让我得永生!”
“经过这一次,我是彻底凤凰涅槃重生了!”花解语目光烈烈如火,“别以为我会妥协,别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我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发完誓,明确目标,花解语绑上“必胜”的头巾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一想到要向射手座宣战,花解语的身体便像是龙卷风一般,在校园内各个角落找枫林炫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