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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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麻木的双臂,踟躇的脚步,疲乏的身躯,我从马上慢慢爬下来,向知府衙门走去。

战争,就这样结束了,当纳可绪的弯刀被我的宝甲震开的瞬间,我从那大开的胸前,闪电般地将魁星笔深深地送进了他的腹部。

就在这个时候,密云山的背后,九天的亲兵护送着纳可烈缓缓地靠近了战场!

战争,就此拉下帷幕。

后面的事情就不是我能够插手的了,我已经尽了我的责任!

撇开主力部队,我独自一人回了北陵城,满地的尸体,残阳下的满山殷红,遥遥地,我望着站在高处的九天,血色残阳在他背后勾勒了一道晕红的光环,他那英俊硬朗的面庞如如天空一般肃穆,大地一般安静。

内心怅惘,犹如失去了一位可以交托性命的朋友,就在这刹那间,我突然明白,他,从内心到外表,已经彻彻底底地成长为一代霸主,千古帝王!

他再也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九天了,纳可绪那一匕首,彻底了断了九天的前尘旧事!

这些相处的日子从我眼前迅速闪过,我突然发现自己重新认识了他的很多面——但是,我救他一次,他还我一命,仅此而已,从今往后,我们便要成为两条平行线,再无交集。

我没有知会他,便悄悄下山,可我知道他看见了,背后那道灼热比太阳的眼光,直到我走进北陵,依然刺痛着我的背脊。

我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悄无声息地潜进清歌的房间,灯火如豆,清歌俊容依旧,修长的双眉舒展开来,脆弱的睫毛密密长长,高高的鼻梁旁印出阴影,衬着苍白如雪一般的肌肤,越发不似红尘中人。

记得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便是这样一副清雅脱俗的模样,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脱去这身让人担忧的仙气?

星君……

梦中,那宫装少女叫他星君,天同星君,呵,天上真有星宿吗?那他们应该看到清歌如此无助的模样了吧?为什么还要放任他受苦,放任我们痛苦下去?

难道,是我无意间得罪了哪路神仙,才给清歌招来了祸患?

“但愿,只要让他醒来,我愿意付出一切!”从来不信天命的我,终于忍不住暗暗祈祷!

“嗤——”一声细微的嘲弄从窗边传来。

我迅速挡在清歌面前,看向来者。

“听天命不如尽人事,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相信老天的,没想到,啧,真让人失望!”

一身黑衣,身量瘦高,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狭长邪气的眼睛,在暗淡的灯光下尤其闪烁寒光。

即使我今天因为疲惫和伤感而警觉性有所松懈,但是能接近到丈内而没有被我察觉,此人的功夫肯定在我之上,更重要的是,这双邪气的眼睛看起来那么眼熟……

“你——勇王凤雷泽?!”我眯起眼睛,迅速认出来者,并思考他的来意。

那眼中,似乎有一闪而逝的寒芒,像极了——杀机?!

此时此刻,正是兔子急了也会跳墙的时刻,这勇王当然不可能是来和谈的,只是,他是要对我动手,还是对清歌?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认出他,微微一鄂,旋即笑了,顺手拿下面巾,露出一张好看深沉的脸,“好,真是聪明人,不然杀起来可没有意思了,哈哈,蚩昊,你还不进来?”

房门被慢慢打开,蚩昊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其他人呢?”我淡声问。

“你的手下出城接你去了,他的手下被假刺客引出去,那个莫老爷子嘛,听说九天受重伤了,正赶去救命,至于其他不重要的人,都在地上躺着呢!”

也就是说,他已经作好了万全之策,要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我和清歌除掉,只是,现场似乎还少了一人。

“蚩雅呢?”我问蚩昊。

他的瞳眸遽缩,“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直想救你,但是看来,你并不屑于让她救。”我淡讽道。

“我知道你身上有仙家宝物护着,用盅已经害不了你,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等你死了,取你的血,解了蚩雅的反噬力。”蚩昊静静地解释道。

“反噬?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一直没有离开这里的真实的原因?以你的能力,迷倒几个守卫离开应该没问题!”

我想起了爷爷那次说的话,蚩雅父亲就是被清歌的盅虫反噬而死,原来,蚩雅所谓的把灵魂卖给魔鬼是这么一回事。

“从你的角度来看,你没有做错,我已经明白,你当时说不能娶蚩雅是因为你是女人,可是站在我的角度,你是女人,却让蚩雅意乱情迷,为你颠倒,这是你最可恶的地方,在我眼中,你不是什么云将军,而依然是那个让蚩雅一见倾心的云梦洛,你体内的情盅,也并不因为你是女人而自动解除,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和蚩雅在一起,你身上的盅毒会自动解开。”蚩昊冷冷地道。

我扬起冷淡的笑容,“你还想再犯一次错误,你可知,冥冥中自有报应,你在我身上下毒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那都是骗人的,蚩雅也许会信,但是你认为我会相信吗?”蚩昊怒喝。

那凤雷泽正要勾起一抹自得的笑容,却在瞬间冷下面孔。

蚩雅去找哥哥,希望他能带自己去战场看看,她实在放心不下,可是哥哥不在房中,这么晚了,哥哥会去哪里呢?

守卫们当然看见她在满院乱晃,可是都不敢接近她,九天曾吩咐过,她不会武功,但是却会下盅,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不要靠她太近,九天的原意是防着她的美貌,那些守卫却当了真,只站在远远的地方监视着。

她晃来晃去,晃到了内院,听说那里是睿王殿下——“他”的未婚夫休息的地方,那睿王也是饱受情盅的折磨,父亲竟然给一个小男孩下了终身严禁女色的毒盅,让她感到伤心和绝望,在自己眼中慈祥爱笑的父亲,竟然是一个恶毒的——侩子手。

现在那边似乎还亮着灯,却没有人影,“他”出征之前不是吩咐过要好好照顾睿王吗?之前前户后拥地照顾着睿王的那些人呢?不行,不能让睿王一个人待在那里,既然“他”不在,她就应该替“他”照顾。也许,“他”就会对她另眼相看了呢?

蚩雅凝思片刻,俏脸泛红,下定决心忽视颤抖的双手,掩藏眼底的害怕,迈步向内院走去。

还没有走两步,眼前突然人影一花,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捂着嘴巴拖进了房中!

她惊惧的水眸首先看到了床边憔悴却依旧俊美如天仙的“他”,面带震惊和恼怒,瞪着挟持她的人,顿时,她想呼叫,嘴却依然被捂着,然后,她看到了一脸慌张看着她的哥哥。

“只要你不叫,我就放开你!”身后的人声音有些沙哑动听,可是她却无比害怕,因为那沙哑的声音里竟没有丝毫的生机和感情。

他们蚩族对人的感情最敏感了,总是靠感觉这个人的情感来判定他(她)是好人还是坏人,而身后这个,一定是坏人!

那人慢慢地放下了手,却不是从她身上拿开,而是放到了她纤细优美脆弱的脖颈上。

“现在,蚩昊,拿着这把刀,上去杀了她。”凤雷泽眯起狭长的眼睛,轻声道。

蚩昊接过刀,蚩雅顿时哀叫,“不要,哥!”

“蚩昊,如果今天你带着你妹妹走了,我向你保证,我,清歌,甚至还有你们忌惮的九天,我们与你蚩族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我不会再向你们寻仇,而你们也不要再用盅害人,我们的事情,就这么了了。”我凤眼静静地看着蚩昊,镇定地道,“不管我是云绮罗还是云梦洛,我都是说话算数的人!”

“呜——”被凤雷泽重新捂住嘴巴的蚩雅,发狠一口咬住他的手,他痛得闷叫了一声,“这么温顺的野猫,该死——”

一错神,蚩雅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跑过来双手张开挡在我的面前,一向温软的她在刹那间显得那么凶悍,双眸圆睁,喷射出怒火,仿若换了一个人。

“你敢——你敢——,你敢伤害他,我就让你尝尝我们蚩族的毒盅!”

“蚩雅——”蚩昊软软地喊道,声音很酸。

“你赶快离开,这个人杀人不眨眼,但是我应付得过来,你只要好好保护你自己就行了,”我轻轻摸摸她的头,柔声道。

“不行,我能保护你——”蚩雅急切地道,“不要赶我走——”

“不是,”我看着她,心底有一道火热火热的暖流,填补了早已空虚无物的心怀,“好吧,我没问题,你帮我保护他,行吗?”我轻轻指着清歌。

“好,你要小心。”蚩雅泛起甜蜜的笑容,乖顺地道,小心地退居到我的身后,来到清歌旁边。

趁机,我迅速调整姿势,将他们两人遮挡在我的身后。

“啧,这小野猫不会是想保护你吧,你比清歌这小子还有艳福呢!”凤雷泽撇嘴,笑,“那我就先解决她再解决你吧!”

“不要——”蚩昊大喊,就要抢上前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叫来守卫?哼,根本没有守卫能走进来,这里被高人布置了阵法,只有你们这些傻呼呼的家伙才不知道,否则我早就杀了清歌,还会等到现在?找一个会阵法的带我进来——那莫老爷子待你们兄妹也不薄了,竟然从不禁止自己的仇人来这内院看自己跟婴儿没两样的宝贝孙子,看来他没把你们当外人啊!”凤雷泽哈哈大笑,“可笑啊你们,竟然什么都没有弄清楚!”

蚩昊震惊地看着我。

我冷冷地看着凤雷泽,“皇上的那道圣旨,你也明白了?”

凤雷泽蓦然脸色大变,“哼,别以为圣旨就了不起!我就会乖乖听话,你们用计夺走了我的兵权,以为我会就此罢手?你们也太小看我凤雷泽了!”

“当然不会,不过以你的脾气,想当皇帝,还是等下辈子吧!”我身形一动,魁星笔迅速刺出!

“蚩昊,带蚩雅和清歌走!”我大喊!

手中剧烈地震荡,我虎口生痛,几乎拿不住笔,这勇王不愧是勇王,一身蛮力,跟九天果然是兄弟!

该死,蚩昊到底在磨蹭什么?

十数招下来,我已经快支持不住,凤雷泽的脸上显现贪婪嗜血的兽芒,仿佛是一条饿狼,几乎想将我吞吃下肚一般,那下手越来越重,越来越致命——

“蚩雅——”蚩昊突然大喊!

变故就在一刹那,蚩雅突然扑过来抱住了凤雷泽的腰,拉住了他足以将我一刀劈翻的狠辣势头,那刀便改劈为撞,撞向我的胸口,顿时传来了两声肋骨断裂的声音,但我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蚩雅却在瞬间被甩了出去,眼看就要撞到床板,这一撞下去,非被撞得头破血流不可,我猛然扑过去接住蚩雅,那凶猛的撞击力道让我胸口巨痛,顿时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然而就在这时,凤雷泽的嘴边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那长刀迅速变换去势,直奔床上的清歌!

“不要——”我凄厉的大吼!

门口处猛然爆炸,似乎飞进来几条黑影!

一蓬血花飞溅,我眼前一黑,伤口的疼痛瞬间蔓延向全身,夺去了我的意识!

云青纪情锏影兄弟一进门,凤雷泽眼看好事不成,连出手的匕首也来不及收回,飞身便走,云青等反应也算灵敏,竟然合四人之力都没有拦住,他们相顾骇然,跟着,还没从这事中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睿王如往常一般躺在床上,身体内却慢慢向外溢出金光,不过片刻,他就被金光完全包围住了。

那原本伏在他左肩旁的娇小少女慢慢向地上滑去,背后浸着一大片鲜血,鲜血中央赫然插着一柄金灿灿的匕首。

床尾处,侧卧着原本该在战场上的云绮罗,胸前一大滩鲜血,已经昏迷过去。

“小姐——”云青厉呼,奔了过去。

蚩昊呆呆地立在窗边,似乎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的眼中惟有迷惘。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兼之电闪雷鸣,突如其来,诡异万端,竟不像是草原旁边的天气。

“阿哥——”一声细弱的叫声,震醒了迷惘的蚩昊。

云青纪情飞奔到床尾的人身边,锏影兄弟赶着查看睿王,而蚩昊已经牢牢地抱住了蚩雅。

“阿哥,我还没死?”蚩雅迷迷糊糊地问,稚雅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没有,你没事!”蚩昊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都怪哥,都怪哥哥——”

“不怪谁,是我愿意的,”蚩雅绽出一抹美绝人寰的淡笑,“他的……没事吗?”

“恩……”

“你不要怪他,他为了救我,才没有救他的未婚夫,所以我要代他救,只要他欢喜,我就欢喜……”蚩雅轻声道,嘴角慢慢溢出血,“哥,答应我……”

云青他们查看过各自的主人后,除了云青,都默默地聚到他们兄妹的身边。

“你代我,对他好、保护他行不行?”她拽着哥哥的袖子,却觉得整个世界越来越暗了,“你知道,我们做错了,所以盅魔惩罚我们,让我死,我不要哥哥死,所以哥哥要赎罪,哥哥答应我……”

她的声音开始急促,开始喘息,仿佛死神已经用斗篷蒙住了她的身躯……

“我答应你,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会代你守护他,你放心,你放心……”蚩昊连连说着,说着,大哭起来。

“我的血,哥,拿碗来,不然,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潺潺的血顺着被蚩昊割开的蚩雅的手腕流进了碗中,仿佛流进的是蚩雅的生命力,每滴出来一滴血,蚩雅的脸色就更惨白一分,纪情偏过头,啜泣着。

大半碗血从蚩雅的碗部流出,那么触目惊心,连锏影兄弟都不忍心再看。

“告诉他,不要难过,我走的时候很平静……”

一道刺眼得让人不禁闭上眼睛的白光,从洞开的门外穿进来,轰隆一声巨响!

蚩昊只觉得手中一轻,连忙睁眼,屋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觑。

手中,蚩雅已经消失无踪,整个房间里都没有,窗外的雨遽然停止,清歌胸前的金光蓦然大盛,包围了整个屋子!

蚩昊只觉得胸口被刨开了一个大洞!

血,正潺潺地往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