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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Chapter1

玉兰在得知廖秋莲身患癌症之后,她的心颤了一下,过往那破败的记忆提醒她应该幸灾乐祸,可是她的心分明有疼痛的感觉。只是她不愿意承认,她想为了权裔她还是应该有所表示。

当她提着正良熬好的汤来看廖秋莲的时候,竟意外地碰到了曾立海。他们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玉兰慌忙放下汤就落荒而逃了。这是她今生最不愿、不敢面对的人,已经三十年了,藏在心底那已经逐渐愈合的伤口,在这一刻猝然被撕开,那种鲜血淋漓的疼痛,几乎令她晕了过去。

曾立海追出来的时候,刚好金正良走了过来,他是来看小姨也顺便接玉兰的。他茫然不解地望着他们一前一后追赶的身影,忙躲进路边花园一丛婆娑的万年青后面蹲下,眼睛从树叶间隙中窥视着走近的玉兰和曾立海。

曾立海追上玉兰,心急如焚地说:“玉兰,对不起,我知道我有罪,我没资格再要求你什么,但请你看在我寻找了你三十年的分上,给我五分钟吧,就给我五分钟,玉兰!”

玉兰停下步,就站在金正良躲藏的万年青前,她强作镇定地看着他,诚恳地说:“对不起,立海!有罪的是我,没资格再要求你的也是我,谢谢你的挂念,但我不配,忘了吧,都过去了,我们也都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好好过日子,保重!”说完扭头就要走。

曾立海一把拉住她,痛心地说:“玉兰——我了解,你恨我,我何尝又不恨我自己,三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活在痛苦的煎熬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盼望你,等着向你忏悔!玉兰,我求你了……”

玉兰抑制不住心酸地泪盈眼眶,她望着他央求说:“立海,我也求你了,如果你对我还存有一丝同情,就请你成全我,帮我忘记过去,就当三十年前的我已经死了,不要再来打扰我!”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转身就大步走开。

曾立海再度一把拉住她,悲伤地大声说:“我做不到!”

玉兰奋力甩开他,压低嗓门说:“你非要逼我去死,见我痛不欲生、无地自容,你才过得去是吗?!”

曾立海着急地说:“不是的,你知道我不是的,玉兰,我……”

玉兰霍然意识到旁边过路的人都在向他们好奇地看来,她忙将脸转向花园,恨恨地舒口气,说:“你再跟着我,我会立刻让你成为这医院的焦点。”曾立海忙用眼朝一边瞟了瞟。

玉兰看着他,乞求而又带着命令的语气说:“别让我再看到你!”说完转过身便心酸地大步走了,曾立海无奈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树下的金正良万念俱灰。

病房里廖秋莲正对权裔诉说着玉兰和曾立海当年的故事,她眼含着泪水,怅然地说:“……等他终于想明白从部队赶回来的时候,你妈已经生下你不知去向了。”

权裔内疚地说:“都是因为我,是我扼杀了他们的甜美爱情,毁坏了他们的幸福憧憬,给他们留下了一生的伤悲和遗憾,难怪我妈她……这是我欠她的!”

“不是你的事,孩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命,而命,其实就是你手中人生之航的一把舵,只能你把握住它,千万别让它摆布了你!”

权裔释然地笑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姨婆!”突然又愣了愣,问,“那曾叔叔——是没找到我妈,一怒之下就随便找个人结婚了!”廖秋莲苦笑了笑。

权裔遗憾地:“看来曾叔叔对我妈妈的感情也不是很坚定,要是换做我,既然那么相爱,我非要找个地覆天翻不可!”廖秋莲感触地凄然一笑。

Chapter2

冯玉兰十分疲惫地回到家,在沙发上呆坐着,一脸漠然。那是她人生最纯净最惊心动魄的一段爱情,她将所有的柔情与浪漫幻想都寄托在了这个人身上,她依然记得他的缱绻柔情,还有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爱你,玉兰,所以我才控制不住自己要你,你是我今生唯一的永远的爱,玉兰,我这辈子都将为了你去努力奋斗!

“亲爱的,我用我的生命向你担保,我一定给你幸福!我只有当兵在部队求发展,到那一天我才配得上你。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可是就在立海去部队以后,玉兰接连惨遭不幸,生下孩子才三天,玉兰就扔下女儿跑了。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去立海家。她厚着脸皮敲响了他们家的门,可怜地乞求着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隔着门缝说:“你快走,别等我说出不好听的话,你在哪儿卖的乖就到哪儿去讨还,我们曾家祖祖辈辈都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一个人干出过让别人戳脊梁骨的事!快走!别跑到我们家来乱叫!”房里的灯一下灭了。

玉兰悲痛无助地哀求着:“伯母……”

“滚,你咋一点不知羞耻,还想出来丢人现眼,不要脸不要皮地找到这儿来,你当我们家是收破铜烂铁的啊,你也没想想自己干的那些事……一家人都没一个好东西——男盗女娼!”玉兰听了羞愧地悲痛欲绝。

“顺便再告诉你一声,我们家立海上个月写了信回来说,他已经结婚了,爱人是他们一个部队的卫生员。”玉兰陡然如遭晴空霹雳般傻了。“你也别怪他无情,是你先对他无义,他不想一辈子都低着头生活。你要是还念着我们立海以前对你的一丁点儿好处,就走得远远的,隐姓埋名过你自己的日子,永远别再来打扰他!”

玉兰眼眶中泪水静静地流淌,她是带着这样的噩耗,挪动僵硬的双腿离开他家的。

玉兰释然地吐出一口长气。他依然高大健硕且更多了一分温文儒雅,只是已经两鬓斑白了,看来他也是历尽沧桑,突然她想到正良说好了一会儿去医院接她的,她赶紧拿出手机,拨出一串手机号。

“喂,立海……”话音未落玉兰一下意识到叫错了,她惊慌地将手捂住话筒,后悔莫及地抱着话筒一时不知所措,她心焦地想了想,决定坦白,“对不起,正良,刚才我……”

车上的金正良听着电话,呆愣在那里,他哽咽地咽了口唾沫,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哦,玉兰,对不起,我刚才跟一个熟人打招呼,你说什么?”

冯玉兰犹豫地顿了顿,说:“没什么,你现在在哪儿?”

金正良随口说:“我在建司。哦,医院里我可能来不了了,你待会儿回去自己打车吧,我这儿还有事谈着呢,挂了啊。哦,中午你自己吃吧,冰箱里有现成的饭菜,挂了!”金正良忙挂断电话,他强忍着悲伤,心酸地收起手机,他静静地呆着,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的楼梯口,不禁一脸茫然。

“我们是同班同学,他家住在农村,但离镇上不远。他成绩很好,也长得不错,就是比较骄傲,当时我们学校有好几个女同学都在追求他,但他从来就不答理她们,而是对我特别关注,总是找机会接近我跟我搭讪。可是我天生就比较傲慢,又特别反感那些给女孩子献殷情的男同学,我对他也总是嗤之以鼻,甚至冷嘲热讽,然而他却明目张胆地在同学们面前维护我,上学放学都跟着我……

“……我们相爱了,他就像是我的神,时时刻刻都守护着我,而我就像一只终于找到家的小鸟,放心地享受着他的温暖,深深地陶醉于他的爱情……

“现在,你就是我最完整的幸福,我要你的心就像你要我的一样急切而欲罢不能,让我们从此彼此相依,白头到老!”

金正良的内心不平静了,他知道玉兰的初恋是多么的刻骨铭心,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这么优秀,从玉兰魂不守舍的表现来看,她对他仍念念不忘,这对自己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Chapter3

曾立海此时也是心潮起伏,他坐在写字台前,看着手中的信:

……恭喜你,立海,你终于如愿以偿。好好学习,我相信你将来一定是一位很优秀的医生。你那边下雨了吗,是不是很冷?我们这边也已是秋意盎然,落叶飘飞,很诗意,也很凄凉。我好想你,立海,我快崩溃了,快窒息了,我真想能插上一对翅膀,即刻飞到你身边,化作一粒尘埃依附着你。我不要幻想,不要等待,我要真真切切地看到你、感觉你——我真的太想太想你了,立海!

……下个月你就要正式去医院学习了吗?我知道你会很刻苦,但千万要照顾好身体,千万要给我写信,告诉我你新的地址,你知道吗?我每天都是在期盼中度过的,我发觉我自己,好像都是为着你那些信才活着!

深爱你的玉兰

……立海,我有罪,我对不起你,我违背了我们的誓言,我亵渎了我们的爱情,我侮辱了你,忘了我吧,仇恨我吧,诅咒我吧,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万劫不复!

永别了,我的爱人

立海,请你可怜可怜我们玉兰吧,她是无奈的,是那个流氓设计骗她中了圈套,她正经历着生不如死的身心折磨,现在只有你能够救她,请看在我们玉兰一直死心蹋地爱你的分上,回来带她走吧,带她走,立海,我和我死去的姐姐一并跪下求你了,请你拯救玉兰,带她离开这地狱,求求你,我将一辈子不忘你的恩情……救救我们玉兰,立海!

玉兰的小姨

曾立海忍不住泪水跌落,痛悔地将手中那封信用力地揉捏变了形。这时,外面传来关门声。他忙将手中的信抚平整,把所有信件收进面前的抽屉里,再拿了本书装作翻开。

曾林一进门就觉得好笑地看着父亲,说:“爸,原来你就是冯阿姨说的那段魂牵梦萦的爱情主角,想不到,真有意思。”

曾立海沮丧地说:“她说起我的时候,肯定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不,是遗憾、怀念和内疚,她认为是她对不起你。”

“是我辜负了她,当时,我应该回来把她接走,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可恶的是,我竟然什么也没做,连虚情假意的一句安慰话也没说,就跟她断了唯一联通我们的书信往来。”

“你当时是怕别人说闲话,还是觉得你们的爱情已经变了质?所以……”

“到底为什么我也想不明白,最初这件事是你奶奶写信告诉我的,她说玉兰不自爱,跟公社一个头头怀了一个孩子,现在镇上已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了。当时,这个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我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回来,问玉兰个究竟。可那个时候,我刚刚才被部队选送去医学院学习,根本走不开,而且心中对她又是特别地恨。后来我收到了玉兰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她说她有罪,请我忘了她,再后来我又收到她小姨的信,我才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玉兰她的不幸,我很难过,立即就提笔给她写信,安慰她、鼓励她,叫她在家等我放假回去接她。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没有将信寄出,因为在学习期间,我表现很优秀,并且刚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接着你奶奶又给我写来一封信,说玉兰她父亲和小姨在学校被管制起来了,我怕受到牵连,就更铁了心。”

“你后悔过吗?”曾林问。曾立海凄然地笑笑。

“你没去打听过她?”

“有,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们每次回乡下,我都带你去镇上姨婆家看看吗?我就是去问她的消息。起初你姨婆一直不肯告诉我,是我苦苦哀求,她才说她已经结婚了,刚回来带走女儿,去了外省。具体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曾立海怅然又说,“今天她一见到我,扭头便跑,她恨我、仇恨我,不想见到我,不肯听我的解释。”

“你想跟她解释什么?当初为什么没回来接她?你认为还有意义吗?我可以理解冯阿姨为什么要逃避你,因为你也是一个曾伤害她很深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比权裔她父亲在她心里留下的伤还要深刻。也许,在她遭遇不幸、万念俱灰的时候,真的对你抱了很大的希望,希望你能够解救她,接她走,改写她的命运。但你没这么做,而是无情地背对她,销声匿迹。这对于当时她那承受着悲剧的心来说,那就是你对她无言的抛弃、蔑视、厌恶。虽然时过境迁,但当她突然再见到你,那段记忆,也自然而然地在脑子里显现,心中尘封的那段往事的所有伤痛和委屈,也接踵而至,所以她面对你,本能地就想逃。她不是完全的仇恨你,而是想为自己在你面前保留最后的自尊。换言之,你依然活在她心灵的深处。”

“你说她不恨我?”

“爱与恨本来就是孪生的。”

曾立海懊悔地说:“她该恨,我也恨——恨我自己。”

曾林看着他,问道:“自从我妈去世后,这几年你都孤独一个人,也是为了冯阿姨?”

曾立海悲伤地说:“这是我欠她的,可这辈子,我再也没有机会弥补她,向她忏悔了。”

曾林感触地看着他,握握他的手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不就是想忏悔吗?阿姨不愿见你没关系,我帮你。”

曾立海凄凉地问:“你怎么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