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百合开在月亮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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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1)

信仰者的直音

□ 陶发美

(一)

我不认识王植。

当我承诺为王植的诗集写序时,我所看到的资料信息,除了他留在我博客里的一张小照以外,就是他发给我的“能请您为我的诗集写序吗?”十一字留言。

王植也不认识我。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请我写序。我想,唯一可能的,就是他看到了我的博客文章,而有了某个时刻的心灵共鸣,便有了这份期待。

而我承诺写序,完全是凭了直觉。尽管我只看到王植的照片和留言,但第一感官告诉我,王植定然是一个真性情诗人!

可是,当我读到他写在博客里的诗歌时,我惊悚万分。我惊悚于自己与王植之间的距离和差异。我虽然一时还不能清晰地说出这原因所在,但我的内心确实遭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文化冲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在王植的诗歌中,弥漫着一种奇妙的、别开生面的文化气象。

然而,我的惊悚还没有结束,就被他几篇散文中的文字弄得不知所措。

他是谁啊?一个很早失去了父亲,却一心想着要从父亲的微笑里找到力量、找到信念,还想着要把微笑撒遍人间的人;一个只身闯进神农架,去寻访神农氏足迹的人;一个曾蹬过三轮车,而后沦落为乞丐,且无数次在垃圾堆里寻找面包的人;一个历经万难来到四川的青城山,不料遭到一只野狗的追击,而后竟然奇迹般的又与那只野狗一同出家的人……

后来,他来到了成都文殊院,第一次接触到佛家经典《金刚经》。于是,他写下了这样的日记:“那些启迪我生生世世的文字,那些语重心长慈父般的叮咛,顿时震撼了我的内心世界。……那一夜我无法入眠。……在虚空的夜里,我找不到自己;在夜的虚空里,我放弃了自己。……我明白了,生死是一种假象,一切都是假象……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春夏秋冬、阴晴圆缺……一切有相的无相的都是乌有。”

他说,他的耳边常常传来一些奇异的声音,譬如老鼠的叽叽声、冬鸟的低鸣声、长春观道士们做功课时的念经声……

一个黄昏,他来到父亲的坟头,高声朗诵《离骚》,他要为父亲的灵魂招安。

他拿着作家铁凝送给他的《草戒指》,因为里面有铁凝的照片,他看到照片上铁凝的微笑,又一次想到了父亲的微笑,还想到了佛教传说中的“拈花一笑”的故事……

我仿佛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甚至担心自己的承诺是一个错误。我能为王植写什么呢?我怎样写才是好呢?

我蛰伏在他的苦难里,好长好长时间都喘不过气来。

我想一想他的苦难,又想一想自己的苦难。我不知道自己的苦难是等于他的苦难,还是大于或小于他的苦难。我们的苦难虽然发生在不同的纬度,但是,我们都不能摆脱我们所在的这个转动的星球。作为一个生命体上的灵魂,当苦难来临时,也一样会沉痛,一样会哀伤,一样会绝望。

我们或许有一千次机会变换自己的角色,也或许有一千种理由来证明自己的伟大,但我们的所谓一千样超越都肯定是卑微的,都肯定是在自欺欺人。

我们因为苦难,或丢失一种文化,或得到一种文化。

幸好的是,我们殊途同归,都选择了以文学和哲思的方式来救赎自己的灵魂,都选择了以文学和哲思的方式来诠释自己的存在方式。

于是,我向王植发去信息:我渴求我们之间的美好交流。

我再一次打开了王植的诗行。——我的心情变得迫切起来。——我要尽快地为王植的诗集写好序文。

下面,是我读到的王植的第一首诗——《苦莲花,此刻》:

苦莲花

此刻,你端坐我心

用慈母的眼神注视我

苦莲花

此刻,在你的照耀下

我已融化这生的荣辱

苦莲花

此刻,你神奇的力量

已摧毁我坚固的堡垒

苦莲花

此刻,在你的一片叶子上

我发现人类的方向

苦莲花

此刻,你挡不住的魅力

把我带到另一方土地

……

苦莲花

此刻,我热爱万象

因为它们就是真理

苦莲花

此刻,我的心

和你的心——在一起

听到了吗?它像一曲天外来歌,——复沓,却波荡;宁静,又悠远;清华,而终古……它使人想象到古印度的《梨俱吠陀》诗篇。同样,在字里行间,你会感到:有一种自然神秘主义的跃动,和一个诗人个体灵魂对万物背后世界灵魂的追寻。

为了便于阅读和思考,我坐在电脑旁,一首一首的抄录王植的诗。

妻子在一旁看到我一副虔诚的样子,对我说:“你人都没见上一面,怎么写序?”我说:“没见到人不要紧,我不是见到了诗吗?我需要的是诗。我既唯诗是从,也为诗而写。王植的诗好,我就有写序的好心情。好心情有了,文章就出来一大半了。”

话是这样说了,可我面对的是王植。

我知道,我必须以一种庄严的思考,来实现对王植的解读。

(二)

王植的作品告诉我们,他作品的根系在东方净土文化。

他的诗,一枝一蔓,都彰显了一种浓郁的宗教情愫。本来,在基本了解了王植的经历后,这好像不是值得一提的问题。但它之所以成为必要,是因为我们打开的是一扇文化的视窗。这就是说,我们很想探讨的是文化中的王植。

在王植的诗中,有这样一些句子:

“古印度女孩供奉的沙粒/涅槃在行者的钵里/东土的天空,香光弥漫/一叶净土,花开无数。”(《苏醒的沙漠》)

“我只看见雪山的呼唤/拥抱着一个誓言/不变的信仰/与来去的车轮和光同尘。”(《爱情与信仰》)

“天声演绎的痛苦/滴答时空幻墙/书写悲欢的笔墨/握在誓愿手中。”(《改写的力量》)

在此,要强调说明的是,我们不仅要从诗人的一些直白表述中确认其宗教情愫,还应该从其整体艺术脉象去把握。

我们发现,王植在进行着一种“绝境”创作,他往往将诗之自我推到死亡的绝地或边缘,以烘托出艺术形象的壮丽。

例如他在《琵琶声起》中写道:

天空响起赤色的警报

大地在逃窜

我躺在地狱里

等待那根银针

他在《我只有一种选择》中写道:

躺在地下的眼珠

等待惊醒的地火

从茅草丛中窜出

对于过去和未来

我只有一种选择

他在《汨罗河谷的钟声》中写道:

来吧,点燃那束香草

让一双棉布的鞋底

在雷与电的篝火旁

跳起生命的舞蹈

王植的宗教情愫,还表现在他找到了自己的上帝。诗人所追慕的文字中的上帝,本质上与他心目中所景仰的上帝是同一的。可以说,诗人的全部创作都在演绎一个过程,即建立自我,升华自我和分解自我(通过每一个体艺术形象传播自我)。

事实上,这也是一个自我放大化的过程。诗人一方面在不断地建立自我艺术形象,一方面又在努力实现与信仰里的上帝直接结合。这种关系是高尚的虔敬和杰出的智思相互完善,是不可相互拆离和相互瓦解的。

这种自我的艺术形象与上帝的同一出场,增加了王植诗歌艺术的神圣感。因而,王植的每一诗歌创作,也一定是在人类命运的关怀下完成的。

我们的艺术需要人类命运的关怀,但并不是要否定一个人自我情怀的寄托,以作为其艺术道路上的重要参照。

但是,有个现象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那就是王植在抒发自我情怀时,却使我们不能感到他有一丝一缕的自私情绪的泄露。显然,诗人追求的自我是众生之我,是历经大苦难后而彻悟之我;诗人追求的艺术是个体灵魂与世界灵魂直接结合的艺术。说到底,诗人的追求带来了一种人类能普遍接受的精神艺术。

我们刚刚提出的自我和自我放大化的概念,也不是过往岁月里,我们习惯定义的“小我”和“大我”,那是一种狭隘政治脸谱化的产物,那样的艺术不会有持续的生气,只会迅疾枯萎。因而,我们必须重述这样的观点:王植的自我意识,来自于诗人的个体命运与人类命运之相关怀、相照耀的存在,是属于人类灵魂的心跳。所以说,其艺术魅力的永恒性也是必然的。

请看《如果地球忘记了转动》:

如果地球忘记了转动

请允许我插上翅膀

站在高高的山顶

如飞鸟一般扑向虚空

如果地球忘记了转动

请允许我自佩芒刀

站在波涛隆起的坛城

无限洒脱的分解自我

如果地球忘记了转动

请允许我点燃苍穹

用我的誓言和身心

见证世界的光明

如果地球忘记了转动

而我也忘记了呼吸

请允许我留下歌声

和你们一起唱响未来

(三)

在前面,我们的认识已突破到王植诗歌艺术的内涵层面。但是,要充分认识王植诗歌的艺术价值,仅仅关注其宗教氛围是不够的,我们的关注点还应该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