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天道酬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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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言

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回忆,回忆过去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走过的路。我的一生谈不上光辉灿烂,但也是五味俱全。一九九九年,年届花甲之际,感慨所系,兴之所至,我欣然命笔赋七言古诗一首—《六十抒怀》:

凄风苦雨度童年,爱心相助过难关。

寒门艰辛直奋进,风华正茂狂热喧。

人祸饥荒千秋罪,泥泞坎坷步步艰。

十年浩劫山河泪,天涯海角路漫漫。

安身立命何其难,改革开放谱新篇。

天年创业难千重,海纳百川天地宽。

天道酬勤终有报,夕阳无限照苍山。

这首诗高度浓缩了自己经历的一生。

后来,我将每句诗的内容演绎出来,成为一个个真实的故事,便有了这部自传体式的拙作。

写自传或回忆录本来是名人政要们的专利,因为他们的人生经历波澜壮阔,他们的生命光彩灿烂。他们的先天条件和成长环境与一般百姓大不相同,因此,他们的辉煌也往往独具异彩。

然而平民也有平民的优点:他们最能奋发向上。正是有了这种精神,我才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我的经历非常平凡,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和大灾大难,没有什么精彩故事和亮丽传奇。我只不过经历了我们那个年代大多数人都经历过的平常事。最近十几年的奋斗打拼也仅仅是成就了一点事业。夜深人静时,我常常想,也这样认为:正因为如此平凡和普通的人生经验,才最具普遍性、启迪性、借鉴性,唯其如此,也就具有了写作的价值和仿效的价值。前人曰:“人皆可以为尧舜。”对芸芸众生来说,这是一个很高的标准,但是,对许多人而言,成为一个成功人士是完全可能的。我这一生不信鬼神,不信命运。我只相信一点:天道酬勤。我自己和我所认识的成功人士的人生历程就是明证。

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原因,在现阶段,我国还有一些贫困、落后的地区。正如五十年前的我一样,现在仍有一些在艰难困苦中挣扎、奋斗的寒门学子,还有一些找不到前进方向的迷惘的青少年。我以为,这些朋友没有理由怨天尤人,没有理由自卑自叹,没有理由自暴自弃,只有振作精神、奋发图 强、脚踏实地,才能一步步地走向成功的未来,走上成功的道路。

本来,舞文弄墨非己之长。但是,抚今追昔,我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冲动,有一种不吐不快的紧迫感,非讲不可的使命感,萌发了一种将所历所感、所见所思记录下来的愿望。现在,谨以此书献给养育我的巴山蜀水,献给那些关爱和帮助过我的亲戚朋友和父老乡亲,献给那些境况和志向与我相同的后辈们。

本书在撰写过程中得到陶霖先生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初稿完成后,邵学译先生极力推崇和鼓励出版,并作了精心润饰和审定。在此谨向二位先生表示衷心的感谢!由于作者水平有限,书中缺点和错误在所难免,敬请方家批评指正。

王德能

200五年一月六日于深圳

代序

心仪的典范(代序)

丁选成

王德能先生邀我为其自传《天道酬勤》作序,难却盛情,姑陈管见,权以复命,以不负先生之托。我与王先生相交并成知己,实属三生有幸。我俩少年同窗,都经历了在贫寒中苦斗的岁月,同样有一个美丽的梦想。后来虽天各一方,但都经历了“反右”、“大跃进”、“四清”、“文化大革命” 等政治风雨,待到粉碎“四人帮”时,

皆已至不惑之年。常言道:三十无事业,四十无钱财,五十无身体,乃人生之悲剧也。但是,王先生却四十迈步从头越,从打工仔干起,到五十之后才开始创业,十年磨一剑,终显其锋芒!最终他拥有了自己的公司。在为自己、为社会创造财富的同时,还造就了一批人才,带动亲朋乃至乡亲走上了致富之路,被同辈学友视为奇迹。

王先生何以能够成功?他是如何抓住命运的契机并创造出惊人的奇迹的?从其著作中读者自能参透玄机。

“洗净铅华素为美。”王先生的自传以朴实无华的语言对自己的大半生作了严肃而客观的描述,娓娓道来,浑然天成,毫无雕琢造巧之气。透过平实的叙写,他那勤奋向上、锲而不舍的创业精神,坚忍不拔、百折不挠的生存意志,正直善良、诚信待人的优秀品质,跃然纸上。正是这些优秀的品质、坚定的意志化作了厚积薄发的能力,进而成就了一个出身贫寒者的事业。

王先生,德堪作典,能可为范。先生既非豪门巨富、知名政要,也无大红大紫、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但正是这种出自平凡者的成功才更具普遍性,才更值得平凡者仿效。这种极为现实的,通过努力能够实现的成功,才是我们芸芸众生所应该全力以赴去追求的目标。

2005年清明节,王先生回老家祭祖省亲,老友相聚时,他将《天道酬勤》的初稿交给我,我有幸先睹为快。之后,初稿又被老家的几位老朋友和青年人抢去复印了数本,很多人都手不释稿,恨不得一气看完。我想:让出身寒门的少年们能从作品中学到勤奋刻苦、好学上进的精神;让感觉前途渺茫、怨天尤人的青年们能从作品中悟出奋发有为、踏实拼搏的创业之道;让怨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在道德与利益面前无所适从的中年朋友们能从作品中找回为人至贵的诚信、正直、善良;让老年朋友能从作品中找到教育子孙的榜样和良方……让所有与此书有缘的朋友能从中获益,不正是王先生自传的初衷吗?这当是王先生给父老乡亲们最好最大的精神支援呀!也是王先生自传富于磁性、受人青睐的个中三昧吧!

愿与此书有缘的朋友们皆能开卷有益、勤有所酬!

二OO五年十二月于达县

第一章 凄风苦雨度童年 (1)

一九三九年年九月十九日(阴历八月初七),我出生在川北山区的一个农民家庭里。据老人们说,我们的祖先是清朝初年从湖北省麻城县高岗堰移民过来的。来这里的第一个老祖宗叫王文蛟。王氏家族的祠堂在育市庙,周围有几千人都是王文蛟的子孙。祖父王国勋是第九代孙,他有三个儿子:长子祝土,次子庆土,幼子名云祥。祖父精明能干。家有三十多亩田地,十多间房屋,还有两个酿酒的作坊,算是一个有余钱剩米的小康之家。应该说,我父亲的幼年是幸福的。但是,在他还不谙世事的时候,灾难便一个接一个地降临到这个家庭。一九二八年他刚满六岁时,祖母病故。年仅两岁的小叔云祥被送给他大舅当儿子,更名李子余;一九三O年伯父暴病而亡。一九三五年,我父亲十三岁的时候,更大的灾难降临了。祖父在山上砍柴的时候,突然被一条疯狗袭击。以他平时的精明强悍,凭着手上长柄的柴刀,他完全可以把疯狗砍伤或砍死。但是,当疯狗向他冲来时,他慌手慌脚地把柴刀甩过去,不但未砍着疯狗,反被疯狗扑倒在地,咬得遍体鳞伤。他得了狂犬病,疯疯癫癫地四处流浪,嘴里哼着自己胡编的歌谣:

你害我,我害你,没有一个好东西。

天荒荒,地荒荒,到处都是吃人狼。

这样折腾了三年多,在一九三八年九月去世了。

按照当时川北的习俗,我父亲和母亲在孝堂成亲,即在办丧事的同时也办喜事。算是先人在入土前尽完了对后人的义务。当时我父亲才十六岁。祖父一死,家自然也破了,在同族人的主持下,父亲与他寡居的嫂嫂分了家。

母亲刘自贞是典型的农家女,娘家家境十分贫寒,全家七口人仅有两亩田地。她排行老二,兄刘自泽、弟刘自碧、妹刘自玉、小弟刘自恒。其父刘庭仕和兄刘自泽都是木匠,弟刘自碧是裁缝。她和妹刘自玉跟着母亲纺纱织布、打草鞋。靠着全家人的勤俭,在正常年景下可以挣个温饱。丙子、丁丑年(一九三六年、一九三七年)大旱,连续两年颗粒无收、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灾民们吃树皮草根、观音土,甚至发生人吃人的现象,人们四处逃荒要饭。她父亲带着哥哥刘自泽逃荒到湖北两河口做木工,不久遭遇土匪抢劫杀人,只有哥哥逃跑回来了,父亲从此杳无音讯,全家的担子就落在她母亲的肩上。一个妇道人家拖着五个儿女,其生活之窘迫是可想而知的。我父亲能在孝堂结婚,可能与外婆为了少一张嘴吃饭有关系吧。我母亲结婚时几乎没有什么嫁妆,简单草率得令人心酸。就当时来看,外婆家的家境肯定比王家差些。我母亲以为出嫁后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日子可以过得比娘家好一些。但事实恰恰相反,不但生活依然贫困,而且还伴随着痛苦和恐怖。

我父亲幼年丧母后,灾难不断。嫂嫂又十分凶恶。缺少家庭温暖和管教,他未上过一天学,不识一个字,成日和社会上的游民赌棍厮混在一起。十几岁就开始赌钱,日不归家,夜不落屋。原以为结婚成家,有了妻子儿女可以拴住他的心,可以改变他放荡不羁的性格,但他恶习依旧,天天游荡在外,对家庭没有责任心。父亲嗜赌成性,加上江湖习气很重,秉性憨直,不擅弄奸耍滑,所以十赌九输,输了钱就借债,无法还债就卖田地。

卖田地,败祖业,不但是自己的耻辱,也使家族的人丢脸。父亲的外祖父(我叫祖家公)是富甲一方的财主,对我父亲而言是唯一有威信的长辈。开始的时候祖家公对他是规劝、教育,继而是生气、辱骂,当面骂他是“败家子”、“穷骨头”,再后来,对他失去了信心,转而放高利贷给这不争气的外孙。祖家公的主要财源一是田地,大约有两百多亩;二是高利贷;三是布匹生意。祖家公以勤俭著称,他的勤俭到了刻薄和残忍的地步:七十多岁的高龄还赶场做生意,不管是酷暑严寒或是刮风下雨,从来没有间断过。

他一年四季都穿草鞋,下雪或下雨天,他将油鞋背在背上,到了街口上才洗脚换上油鞋和袜子。他从来未进过餐馆,午餐吃早晨从家里带去的饭团子,冷了就放在胸口焐一下。在寒冷的冬天,他的鼻孔下总是悬挂着一颗亮晶晶的清鼻涕。威严而布满皱纹的脸上从来没有一丝笑容,他对自己和别人都很刻薄。他腰缠万贯,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财富带来的幸福和乐趣。他的最大乐事就是买田买地,扩展家业。父亲欠他的钱越来越多,钱滚钱,利生利,最终债台高筑,无力偿还,一九四五年将剩下的全部田地抵债给他。土地卖光了,接下来是卖房子,到后来,除了几间住的房子和一点菜地外,老祖宗的遗产几乎败光了,父亲成了游民无产者。

这时的家庭成员,除了我以外又多了两个妹妹,在这样的家境状况下,母亲要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要付出多少辛劳,克服多少困难啊!她除了操持家务,带孩子外,还要打草鞋,织布,用赚来的钱买米,买盐。对于穷人来说,只要有米和盐这两种东西就能生活了。我们家经常发生没米下锅的情况,只有厚着脸皮向邻居借。用邻居的碗来量米,连碗带米一起借,借的时候是平碗,还的时候碗中米堆得尖尖的。借盐也是这个模式,这大概就是利息吧。为了生活,母亲起早贪黑地织布,有时为了赶工,通宵达旦地织。织布成了维持全家人生活的唯一生计。有时,父亲赌钱输了,就把眼睛盯在织布机上。贫贱夫妻百事哀,为了这些事,他们经常争吵,打架,母亲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除此以外,母亲还经常受到婶婶的欺侮和打骂。婶婶是一个性格粗暴的女人,自伯父死后变得更加凶狠残忍,在当地有“母老虎”之称。本来,祖父死后,在族人的主持下,将田地、房屋和其他家产分成两份。采用最古老、最公平的办法—“抓阉”来进行的。我父亲就与她分了家,各立门户,以为从此相安无事。当时她也没说什么,谁知过了一段时间她就不满意了,说她的房子风水不好,天天吵闹,强迫我家与她对换。换了房子后,她尝到了甜头,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便经常闯人我家拿这拿那,拿她认为是她的任何东西。父亲经常不在家,受害受气最直接的就是我母亲了,母亲有时忍不住与她顶撞几句,她就打人。有一次母亲忍无可忍,与她对打起来。她心狠手毒,善良的母亲哪里是她的对手!要不是邻居来帮忙,母亲差点被她打死。她还扬言要把我扔进河里淹死,吓得母亲背着我摸黑跑回娘家去避难,几个月不敢回家。

外婆很能干,靠着两亩田、一台织布机和一个耙斗(打了草鞋的工具)把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拉扯大。她把大一点的房子给儿子娶媳妇用,自己却住在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里。一张床、一台织布机占去大半。煮饭、吃饭都在这间房子里。在这样的条件下还养猪,猪就睡在床底下。每年春节后买两头小猪仔,长到五六十斤时卖掉一头,剩下的一头养到春节做年猪,周而复始,年年如此。她养的猪都很听话,拉屎拉尿都到屋外去。这种人猪共存斗室的局面一直到人民公社时代不准私人养猪才结束。外婆的身体很好,她活了八十五岁。

外婆对母亲和我非常好,有一种特殊的呵护,可能是因为把女儿嫁错了人家而在尽力补偿吧。她经常打发么舅舅给我家送米、送盐来。么舅舅叫刘自恒,乳名小娃儿,心地善良。有一次我母亲过生日,他提着鸡、背着米到我家来。已经是中午了,我们还未吃早饭,母亲强装出笑脸迎接他。么舅舅放下贺礼,松开捆鸡的草绳,顺手到米坛子抓米喂鸡的时候,发现坛子里空空的,又打开盛饭的罐子,也是空空的,他立即走到我身边,问我吃过早饭没有,我摇摇头,他立即全明白了,心酸得眼圈红了,在屋角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对母亲说:“大姐,你跟我回家去吧,我们家再穷也不会揭不开锅哟。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呀!”母亲哭着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生是王家的人,死了也是王家的鬼,我哪能回去呀!”本来是喜庆、高兴的生日,却变成了以泪洗面的日子。么舅舅总是千方百计地帮助苦命的妈妈,除了送吃的外,还帮我家做事。么舅舅很喜欢我,经常把我架在他脖子上(俗称打马脚)出去玩。别的小伙伴见了唱起顺口溜:“舅舅、舅舅,尾巴长在后头。前面背枷档,后面拖犁头。”显然是将他比做耕田的牛。他听了毫不在乎,只是憨厚地笑笑而已。

外婆的接济是有限的,我们仍是在艰难的状况下生活着。不要说什么营养,就是一日三餐也难以保障。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体弱多病,骨瘦如柴,到七八岁时还经常尿尿在床上。身体发育受到很大的影响,瘦削的脸上嵌着一对大大的眼睛,所以有人叫我“牛眼睛”。在我童年时代,由于父母亲经常争吵、打架,缺少家庭的幸福和温暖,更没有爷爷、奶奶的呵护和疼爱,还经常受到外人的欺凌。这样的成长环境,使我经常处于惶恐和焦虑之中,对我幼小的心灵带来很大的伤害。我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大家叫我“闷龙”。当时母亲对我的未来很担心,她对人说:“这娃儿身体这么瘦弱,将来只能做两样事:一是当医生,二是当裁缝,靠力气是吃不上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