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郭沫若翻译研究
848800000014

第14章 德语译作 (1)

《德国诗选》等德语诗歌

郭沫若一生所译德语诗歌(这里专指抒情短诗),主要集中在《歌德诗中所表现的思想》《德国诗选》《沫若译诗集》三部书中,其中又以《德国诗选》最为集中。下面首先叙述一下这三部译作之间的关系。

《歌德诗中所表现的思想》

该文系田汉所译盐釜天飙学士所著《歌德诗的研究》第一编,于1920年3月4日译出,文载3月25日出版的少年中国学会会刊《少年中国》月刊第一卷第九期“诗学研究号”。田汉在该文的“译者敬告”中说:

篇中所引各诗,尽多金玉之句,译者笔拙学浅,不能译出,以呈白华。白华解人,固不必译出,而一般读者殊不利兹,委托郭沫若兄译出,特对沫若致感谢。

田汉之所以请郭沫若代译歌德诗作,除了郭沫若的诗才早已在圈内受到了肯定外,还基于这样一个事实:1919年10月10日上海《时事新报?学灯》刊登了郭沫若所译《浮士德》第一部开首的一段独白《夜》,译作受到了好评。《歌德诗中所表现的思想》中所录歌德的诗歌均为德语原文,郭沫若是从德语直译过来的。其中带有标题的诗歌为:

《一即全》(Eins und alles),《遗言》(Vermchtnis),《湖上》,《暮色垂空》,《神性》(Das Gttliche),Ganymed,《神与巴亚迭吕》(Der Gott und die Bajadere),《掘宝者》(Der Schatzgrber),《艺术家的夕暮之歌》(Kunstlers Abendlied),《寄厚意之人》(An die Gunstigen),《艺术家之歌》(Kunstlerlied)。

此外还有一些没有标题的歌德的诗歌片段。这一“代译”工作在郭沫若一生的文学翻译活动中具有里程碑意义。在《歌德诗中所表现的思想》一文的“沫若附白”中,他首次提出了译诗的标准“风韵译”。他说:诗的生命,全在他那种不可把捉之风韵,所以我想译诗的手腕于直译意译之外,当得有种“风韵译”……

《德国诗选》

1927年10月上海创造社出版部出版了郭沫若和成仿吾合译的《德国诗选》。《德国诗选》收录德国名家23首诗作。成仿吾译其中7首,郭沫若译其中18首。歌德名下的两首诗《湖上》和《牧羊者之哀歌》两人均作了翻译。《德国诗选》所录郭译作品及作者分布情况为:

歌德诗歌12首。它们是:《湖上》(Auf dem See)、《五月歌》(Mailied)、《牧羊者之哀歌》(Schfers Klagelied)、《放浪者的夜歌》 (Wandrers Nachtlied)、 《对月》(An den Mond)、《艺术家的夕暮之歌》(Künstlers Abendlied)、《迷娘歌》(Mignon)、《渔夫》(Der Fischer)、《掘宝者》(Der Schatzgrber)、《暮色》(Dmmrung senkte sich von oben)、《维特与绿蒂》《屠勒国王》(Der Knig in Thule)。其中,《湖上》《暮色》(即《暮色垂空》)《掘宝者》《艺术家的夕暮之歌》)为《歌德诗中所表现的思想》已有,但只是原诗的节译,《德国诗选》所收的是这几首诗的全译。

席勒诗一章,《渔歌》。海涅诗四章:《悄静的海滨》(An dem stillen Meeresstrand)、《归乡集第十六首》(Das Meer glnzte weit hinaus) 、《打渔的姑娘》(Du schnes Fischermdchen)。《SERAPHINE第十六首》(Das Meer erstrahlt im Sonnenschein)。希莱诗一章《森林之声》(Waldstimme)。

《沫若译诗集》

1928年5月由上海创造社出版部出版的《沫若译诗集》。其中德国诗歌部分基本上全收了《德国诗选》中郭沫若所译诗歌,只在歌德名下除去了《屠勒国王》,却增加了一首《放浪者的夜歌》。此外,另增施笃谟诗三首:《今朝》《林中》和《我的妈妈所主张》,赛德尔诗一首,《白玫瑰》(Weibe Rose)。《沫若译诗集》共收德国诗歌22首,基本上构成郭译德国诗歌之全貌。

需要说明的是:歌德作有两首Wandrers Nachtlied,后人一般取诗中第一句作为副标题以示区别,即Wandrers Nachtlied(Der du von dem Himmel bist)——《放浪者的夜歌》(你从天上来的)和Wandrers Nachtlied(über allen Gipfeln)——《放浪者的夜歌》(一切山之顶)。郭沫若在译作中并没有加以区别,均冠以《放浪者的夜歌》作为标题。《诗选》收的是“你从天上来的”一首,而《译诗集》则增加了“一切山之顶”。所以在《译诗集》中出现了两首《放浪者的夜歌》。《五月歌》(Mailied)和《迷娘歌》(Mignon)也是同样的情况。歌德曾作过两首Mailied,和四首Mignon,《德国诗选》收录的是Mailied(Wie herrlich leutet)《五月歌》“大地何妍嫣” 和Mignon(Kennst du das Land, wo die Zitronen blühn)《迷娘歌》“有地有地香椽馨”两首。

下文以原作者为主线,选取其中有代表性的翻译个案进行考察,目的在于一窥郭沫若译诗的特色:

歌德

《放浪者的夜歌》(一切山之顶)

译诗最早见于郭沫若1921年10月6日致郁达夫的信中。1921年初郭沫若休学半年,专心筹办文学刊物,往返于上海和日本之间。写这封信时郭沫若已回到日本福冈正准备补考课程。信中讲道,自己在烦闷之中重温起司空图的诗品来,由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之“沉着”一品想到了歌德这首诗。译文如下:

über allen Gipfeln一切的山之顶,

Ist Ruh,沉静,

In allen Wipfeln一切的树梢,

Spürest du全不见,

Kaum einen Hauch;些儿风影;

Die Vgelein schweigen im Walde,小鸟儿们在林中无声。

Warte nur, balde少时顷,你快,

Ruhest du auch.快也安静。

《放浪者的夜歌》(一切山之顶)可以说是歌德最有名的一首诗了,作于1780年。是年9月6日傍晚,31岁的歌德登上小城伊尔美瑙(Ilmenau)的基可汉山(Kickelhahn),然后在一间小猎屋的木墙上用铅笔即兴写下这首小诗。接着他步行上山,试图避开“城市的喧嚣,人际的抱怨、索取,及人类不可改善的杂乱无章”。 30年后,歌德故地重游,咏诵自己的旧作,并把昔日的笔迹加深了。又过了20年,1831年8月,81岁的歌德在友人的搀扶下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当念到诗的最后一句“Warte nur, balde Ruhest du auch. ”时,不禁潸然泪下。第二年春天,歌德与世长辞。《放浪者的夜歌》(一切山之顶)这首小诗在歌德正式发表它之前,已在德国民间广为传唱了,被世人公认为最著名的德语诗歌。

郭沫若对此诗的译文,似乎有左于他一贯主张的“风韵译”之标准。之后,郭沫若竟将该译文一字未改地收入了《德国诗选》中,因而常为后译者所诟病,所以该诗一再被重译,版本不计其数。译界大家如宗白华、梁宗岱、朱湘、钱钟书、钱春绮等都翻译过该诗。且看钱钟书的译文:

微风收木末,群动息山头。

鸟眠静不噪,我亦欲归休。

钱钟书在《谈中国诗》(1945年12月)一文中举该诗作为例证,意在说明西洋诗和中国诗在情调上并无不同,并给出了自己的译文。钱钟书以中国古诗中最具代表性的五言绝句来翻译,十分符合中国人的审美标准,对于再现原诗的意境,特别是传达老年歌德的心境是很有帮助的。

然而意境的再现对于郭沫若翻译歌德的这首诗来说却是次要的,他在翻译时有着不同的价值取向。在致郁达夫的信中,郭沫若解释自己作此翻译的原因时说:“我的译文是按照原文的各个缀音Syllable (今通称为音节) 译的,我想也很可以按照徐伯提Schubert(今通译舒伯特)的乐谱歌出。”例如德语原作的第一行是6个音节,第二行是2个音节,第三行5个音节等等,郭沫若的译文也是如此。如果说钱钟书是把《放浪者的夜歌》当成诗来译,那么可以说,郭沫若是尊重它作为“歌”的性质。

不妨再看看歌德翻译专家梁宗岱1935年的译文:

一切的峰顶

沉静

一切的树尖

全不见

丝儿风影。

小鸟们在林间无声

等着罢:俄顷

你也要安静。

梁宗岱的译文被公认为是该诗最好的译文,其中却不难看到与郭沫若译文风格的相似之处。

就在郭沫若翻译这首诗大约一个月后,文学研究会主持的四个机关刊物之一的《文学旬刊》发表了唐性天对该诗的翻译,唐的译文如下:

无数山峰里,

早已镇静,

一般树林中,

你亦不能觉到——

最微的清风;

林中的小鸟,

亦是沉默无声了:

你再等一会儿,

亦可休息了。

不可否认的是,唐的译文与原文有多处不符。例如第一句中的“无数山峰里”的“里”与原文中的介词uber(在……之上)不符,又如第二句中的“早已”一词为原文所无,第三句中将alle(所有、一切)误译为“一般”等,至于译文的价值取向和美学理念更无从谈起。

郭沫若在读了唐性天的译文之后,在1921年11月6日致郁达夫的信中认为唐误译了歌德的诗歌,并以此对国内的翻译界“不负责任”、“粗制滥造”的风气进行了猛烈的抨击。他说:我们国内的创作界,幼稚到十二万分(日本的《新文艺》杂志本月号:有一篇《之那小说界之近况》笑骂得不堪),连外国文的译品也难有真能负责任——不负作者,不负读者,不负自己——的产物;也无怪乎旧文人们对于新文学不肯信任了。那样的译品,说是世界最大文豪的第一首佳作,读者随自己的身份可以起种种的错感:保守派以为如此而已愈见增长其保守的恶习;躁进者以为如是而已愈见加紧地粗制滥造。我相信这确是一种罪过:对于作者蒙以莫大的污辱,对于读者蒙以莫大的误会。这样地介绍文艺不怕就摇旗呐喊,呼叫新文学的勃兴,新文学的精神,只好骇走于千里之外。

信中,他还翻译了歌德另外两首诗歌,《放浪者的夜歌》(你从天上来的)和《对月》,并详细介绍了这两首诗的背景。

1922年5月郁达夫主编的《创造季刊》第一卷第一期上刊载了郭沫若1921年10月6日和11月6日的这两封信,题为《海外归鸿》。同年8月25日《创造季刊》第一卷第二期刊载了郁达夫的随笔《夕阳楼日记》,其中有这样一段话:我们中国的新闻杂志界的人物,都同清水粪坑里的蛆虫一样,身体虽然肥胖得很,胸中却一点儿学问也没有。有几个人将外国书坊的书目来誊写几张,译来对去的瞎说一场,便算博学了。有几个人,跟了外国的新人物,跑来跑去的跑几次,把他们几个外国的粗浅的演说,糊糊涂涂的翻译翻译,便算新思想家了。

接着,郁达夫又具体地指出余家菊翻译的由中华书局出版的《人生之意义与价值》一书开头的错译之处,并认为:像这样的误解,在目下的中国,不知更有几多。可怜一般无辜的青年男女,白白的受这些译书的人的欺骗,中国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进步呢?当时中国译界粗制滥译的状况由此可见一斑。以郭沫若为核心的前期创造社正是把纠正中国译界的不正之风作为自己重要的任务。《夕阳楼日记》引发了创造社同胡适的激烈的笔战,在长达近一年的论战中,郭沫若发表了《回响之回响》《讨论注译运动及其他》等关于翻译原则的一系列重要的文章。1923年,论战以胡适的妥协而告终。

《迷娘歌》(有地有地香椽馨)

这是歌德名著《威廉迈司特游学时代》(Wilhelm Meisters Lehrjahre)中的一首诗歌。原文如下:

Kennst du das Land, wo die Zitronen blühn,

Im dunklen Laub die Goldorangen glühn,

Ein sanfter Wind vom blauen Himmel weht,

Die Myrte still und hoch der Lorbeer ste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