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读者报·岁月(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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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知青频道 (1)

引:30多年前,尽管十年浩劫刚刚过去,但仍有一些记忆足以让人回味终生。作家韩少功笔下的《漫长的假期》,讲述了发生在文化禁锁的荒芜年代,关于书的故事。

标:韩少功:怀念那些读书的日子

我当年就读的中学,有一中型的图书馆,“文革”开始,这个图书馆照例关闭。

1967年秋,停课仍在继续,漫长的假期似无尽头。但收枪令已下达,革命略有降温,校图书馆立刻出现了偷盗大案:一个墙洞赫然触目。

毕业后下乡,我插队在一公社茶场。这里有一百多号知青,一百多号本地农民,分三个工区六个队,负责近6000多亩茶园和少许稻田。在地里劳动的时候,尤其聚在树下或坡下工休的时候,聊天就是解闷的主要方法。农民把讲故事称为“讲白话”,一旦喝过了茶,点燃了旱烟,就会叫嚷:来点白话吧,来点白话吧。

农民讲的多是乡村戏曲里的故事,还有各种不知来处的传说。等他们歇嘴了,知青也会应邀出场。

像农民一样,知青中那些故事王,相当于口头图书馆。邻近的某公社就有这么一位。据那里的知青说,此人头有点歪,外号“六点过五分”,平时特别懒,既不愿意挑粪种菜,也不高兴劈柴做饭,一个黑油光光的枕套竟可枕上一年。每次央求女知青代洗衣服,就以讲故事为回报。凭着他过目不忘的奇能,绘声绘色的鬼才,每次都能让听者如醉如痴意犹未尽而且甘受物质剥削。这样的交换多了,他发现了自己一张嘴的巨大价值,只要拿出故事这种强势货币,他就可以比别人多吃肉,比别人多睡觉,还能随意享用他人的牙膏、肥皂、酱油、香烟以及套鞋。这样的日子太爽。一度流行的民间传说《一双绣花鞋》等曾由他添油加醋。更为奇货可居的是福尔摩斯探案、凡尔纳科幻故事、大仲马《基督山伯爵》、莎士比亚《王子复仇记》,都是他腐败下去的特权。

我有幸在县城见过他一面。几个朋友在饭店里以肉丝面相贿赂,央求他讲上一段。他说的是一苏联红军女兵押送一白军军官,两人在路途中居然放电,产生了危险的爱情,不料最后白军的船舰出现,后者本能地向舰船狂跑求救,前者那个慌啊,想也没想就举起了枪……故事大王此时已吃完了,叭的一声枪响,他捂住自己胸口,缓缓地作旋体状,目光忧郁地投向厨房和碗柜,伸在空中的手痛苦地痉孪着,痉孪着。

“玛——莎!”他很男性地大喊了一声。

“我的蓝眼睛,蓝眼睛呵——”他又模拟出女人的哭泣。

太动人了!我们听得心情沉重感慨万千。直到多少年后我才知道,他那次讲的是苏联小说《第四十一》,所谓表现人性论的代表之作。

根据最高领袖的指示,知青下乡是接受“再教育”的,在农民面前得夹起尾巴做人。茶场有一党支部副书记,自觉责任重大,成天黑着一张脸骂人,晚上还到处巡查,查到知青房间里有声响就隔窗偷听,看是否有人说反动话,是否有人收听敌台。

他也经常检查知青们读什么。好在他文化水平不高,在辨别读物方面力不从心。有一次他看见法捷耶夫的《毁灭》,先问“毁”是什么字,问明白了再一举诛心:我们现在都在搞建设,你怎么成天搞毁灭?你想毁灭什么?

我急忙辩解:“毛主席都说这本书好。”

见他狐疑,便翻出《毛泽东选集》中的白纸黑字,这才让他悻悻地走了。

另一次,他冲着马克思的图片皱起眉头:“资本家吧?开什么铺子的?”

“亏你还是共产党员,连老祖宗都不认识了?”我抓住机会再将一军,使他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假装没听见,去找什么锄头。

我还读过一种油印小册子,不记得是哪个红卫兵组织印的,也不知他们印书的目的何在。小册子照例醒目地印有“大毒草供批判”的安全标志,正题是《新阶级》,作者为德热拉斯(后译为吉拉斯),一位被西方世界广为喝彩的南斯拉夫改革理论家。当上世纪80年代末一位美国人向我推荐此书时,我的回答曾让他一怔。 我说,我知道这本书,我20年前就读过。

(摘自《中国青年报》 韩少功/文)

标:难以忘却的一天一夜

一生要过几万个日日夜夜,能铭刻心间的却不多。返沪、考大学、结婚、生孩子……哪一刻都会使人激动不已,但在我心中永不被磨灭的一天是1970年3月20日,就在那一天随着一声长鸣的汽笛,我开始了人生的重大转折,迈出了走向社会的第一步。

那一夜,我真正体会到离别亲人远离家庭的痛楚。

第二天早晨,列车经过十多小时的跋涉,停靠在蚌埠车站。同学们相互依偎、搀扶着睁着通红的眼睛走出车站。映入眼帘的是母猪带着成群的小猪晃晃悠悠地在大街上“闲荡”,驴车、马车挤在拥挤的广场上等待生意。衣衫褴褛的乞丐朝我们这一群“天外来客”伸着满是污垢的手,乞求讨得一些残羹剩饭。在蚌埠军供站,当地政府免费提供了早点——高粱米稀饭加白馒头,可有多少人吃得下呢?经过短时间的休整,按各划分的县、公社集结,坐上了破旧不堪的客车驶向二百里外的蒙城县。

四小时后,到了我们新的户籍所在地立仓公社。在这里我们又听到了熟悉的乡音,那是1969年下乡的上海知青。虽说才离开上海十几个小时,但在异地见到上海老乡竟是那样的亲切、激动,并纷纷打听立仓的情况。在公社大院,是高规格的免费午餐:山芋粉丝汤及高粱、小麦混杂面馒头。当时,这些是农民要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主食,可惜那天却被不谙世故的我们将汤倒得满地都是,馒头扔的满屋顶。紧接着是分集体户分生产队,并由知青“监护人”生产队长领回各自住处。我们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三回头和熟悉的同学们告别。踏上了乡间小道,步行了八华里,来到了将伴随我们度过漫长人生的“新家”——两间低矮的干打垒草屋。

傍晚,全村男女老少都来了,屋里屋外都挤满了。那时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悸,那是犹如雏雁离开了雁群,鱼儿落入了网窝的感觉。好在队长通情达理,驱散了人群,才得以让我们整理行装。我拿出闹钟,时针正指向十七点。

二十四小时,就是这一天一夜,揭开了我人生新的一页,从此开始了漫漫十年的知青生涯……那一晚,虽然睡在用绳扎成的橼床上,但我很快进入了梦乡,梦见自己正奋力展翅,朝着那遥远的闪耀着五色光环的前方。 (朱正纲)

标:买布票

我下乡当农民的时候,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在当地私下能够买到国家紧俏商品的凭证布票。

在计划经济年代里,布票是多么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