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一个礼拜五下午,劳拉、艾达和梅莉放学后一起慢慢散步回家。空气轻柔,带着湿润的气息,屋檐上滴着水珠,脚下的雪水和着泥浆,地面有些泥泞不堪。
“春天又快来临了,”艾达说,“这个学期只剩下三个礼拜啦。”
“是啊,然后我们又要搬回放领地去住了,”梅莉说,“劳拉,你也要搬回去住吗?”
“我想是的,”劳拉回答说,“我觉得冬天才刚刚开始呢,现在又要结束了。”
“对呀,如果一直都这么暖和的话,到明天积雪就要全融化了。”梅莉说。这就意味着再也不能滑雪橇了。
“住在放领地也不错呀。”劳拉说。她想到了那些新生的小牛和刚孵化出来的小鸡,以及菜圃里长出来的莴苣、萝卜,春季的洋葱、紫罗兰,六月的玫瑰,还有,玛丽那个时候就要从盲人学校回来度假了。
劳拉和卡琳穿越过泥泞的街道,回到家里。爸和妈都在起居室里。玛丽的摇椅上坐着一个陌生人。劳拉和卡琳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个时候,那个陌生人站起身来,微笑着看着她们。
“你不认识我了吗,劳拉?”他问。
这时劳拉认出他来了。她还记得他的笑容,和妈的笑容一模一样。
“噢,汤姆舅舅,是汤姆舅舅!”劳拉叫了起来。
爸哈哈大笑。“我都给你说了,汤姆,她一定会认出你来的。”妈微笑着说,她的笑容和汤姆舅舅的相似极了。汤姆舅舅跟劳拉和卡琳一一握了手。
卡琳记不得他了。当他们一家住在威斯康星的大森林里时,卡琳还只是个小婴儿呢。而他们一家去爷爷家参加枫糖舞会时,劳拉已经五岁了。当时汤姆舅舅也在舞会上,他那时候很少说话,所以劳拉从那以后几乎就没想起过他来。不过她现在回想起来了,还记得杜西亚姑姑来明尼苏达的梅溪拜访他们的时候,也曾经提起过汤姆舅舅。
汤姆舅舅个子不高,很安静,总是带着和善的微笑。劳拉看着餐桌对面的这个人,她很难相信他已经做了好几年伐木工人的工头了。他把砍伐的原木从大森林里运出来,再送到河的下游去。虽然他身材不高,说话很斯文,但他却是一帮大老粗的老板,而且毫不畏惧地担任起危险的原木运送工作。劳拉记得杜西亚姑姑说起过,汤姆舅舅曾经跳进河里,站在漂浮的原木上,一手抓住原木,一手把一个受伤的人从河里救起来,而他根本就不会游泳。
现在,他有很多事情要告诉爸、妈和劳拉。他谈到了他的太太莉莉舅妈,还有他的小女儿海伦。他也谈到了亨利叔叔、波丽婶婶、查理和阿尔伯特的事情。
亨利叔叔一家离开银湖以后,并没有去蒙大拿。他们去了一个叫黑山的地方,直到现在都住在那里。不过堂姐路易莎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她嫁到蒙大拿去了。至于伊丽莎婶婶和彼得叔叔,他们还住在明尼苏达东部,不过艾丽思、艾拉和皮特堂哥现在就住在达科他州的一个地方。
卡琳和格丽丝睁大眼睛好奇地听着这一切。卡琳对这些人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格丽丝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大森林,也没有参加过枫糖舞会,更不会知道彼得叔叔、伊丽莎婶婶、艾丽思堂姐、艾拉堂姐和皮特堂哥来和他们一起过圣诞节的事儿了。劳拉觉得她这位小妹妹错过了这么多的事情,真为她感到遗憾。
晚餐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当夜幕降临,点上油灯的时候,全家人都坐在起居室里,围在汤姆舅舅身边。爸还要他讲讲伐木场、河里漂运原木、汹涌的河流以及那些粗犷的伐木工人们。汤姆舅舅很平静地讲起这些事情,他说话就像妈一样温柔,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
爸问他说:“那么这是你第一次到西部来吧?”汤姆舅舅轻声回答说:“哦,不是的。我曾经来过西部,当年我同第一批发现黑山山脉的白人一起来过。”
爸和妈惊讶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然后妈问道:“你去那儿做什么呢,汤姆?”
“寻找黄金。”汤姆舅舅说。
“你没有找到金矿,真是可惜呀。”爸开玩笑说。
“噢,我们找到金矿了的,”汤姆舅舅说,“只是没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
“天啊!”妈惊叫起来,“快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
“嗯,让我想想。我们是从肖科斯城出发的,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汤姆舅舅开始讲述起来,“是一八七四年的十月,我们一共有二十六个人,有个人还带上了他的太太和九岁大的孩子。”
他们带着牛和马匹,坐着篷车出发。他们每人带着一支温切斯特式连发来复枪,还有一些小型的武器,子弹充足,足够用上八个月。他们车上还载有面粉、咸肉、大豆和咖啡,靠打猎获得主要的肉类。打猎很容易,他们打了很多羚羊和鹿。不过,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在辽阔的草原上找不到足够的饮用水。幸好当时是初冬时节,降雪很多,他们在晚上把雪融化成水,装满了他们的水桶。
有时候,他们会遭遇暴风雪,寸步难行。所以当暴风雪袭来时,他们只能躲进帐篷里。在两场暴风雪之间,风雪会停歇一段时间,但是厚厚的积雪使得行路十分艰难。为了减轻车子的重量,他们不得不步行,甚至多数时候,那个女人都在步行。走得快的话他们一天能走二十四公里。
他们就这样奋力前行,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举目望去,只有冰冻的大草原和暴风雪,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们时不时会远远望见一些印第安人。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洼地前。这块洼地非常宽广,两边都看不到边际,完全挡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他们认为不能把篷车赶进这片洼地中去,但是,他们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从洼地穿越过去。于是,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把篷车赶进了这片地势下沉的平原上。
在这片低陷的洼地底部,地表的形状十分怪异。小山有一两百米高,都是光秃秃的。小山的坡面十分陡峭,有的地方凸在半空中,有的地方被永不休止的风切割成千奇百怪的样儿。坡面上没有生长出任何东西,别说树木,就是连一根草也没有。它的表面看起来就像是烤焦了的泥块,但有的地方会露出诡异的耀眼光泽。低洼的地面上到处都堆积着厚厚的石化贝壳、骷髅和白骨。
汤姆舅舅说,那里真是个洪荒野蛮之地。篷车从白骨上碾过去,那些高高凸起来的东西仿佛在盯着你一样,当你走动着,它们也跟着转动,有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人脸一样,有的东西奇形怪状,异常恐怖。篷车不得不在这些东西中间穿行,沿着底部前行,他们都不知道这里是峡谷还是河谷。他们在这些怪异的东西中绕来绕去,结果迷失了方向。直到又花了三天时间才找到出路,最后通过整整一天的努力,他们才把篷车弄出这块洼地。
当他们回望那片洼地时,一个老淘金人告诉汤姆舅舅,这里一定就是印第安人传说中的那片“邪恶之地”。老淘金人还说:“我相信,一定是上帝在创造世界的时候,把那些用不着的边角废料全都扔在这个坑里了。”
最后,他们穿过大草原,来到了黑山山脉,在这里找到了一片地方,可以躲避猛烈的草原寒风。休整之后他们继续出发,行程异常艰苦,河谷里积满了雪,山势又很陡峭,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