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在承乾宫里面默默垂泪,听到太监来报,说是祖父到了,这才抹干了眼泪,见了自己的祖父,塞尚阿见到皇后伤感,摇摇头,劝解道,“皇后娘娘,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我们外头都指望着您呢。”
“玛法,”皇后红着眼圈,“皇上病成这样,怎么叫我能放心呢?”
“天花算不得厉害的事儿,这比那些不知道如何对症下药的疑难杂症要好多了,”塞尚阿说道,“太医院都是国手,绝不会对付不了天花这样的症候的,再者皇上身子康健,病情有些反复,也是正常,娘娘无需挂心。”
“听玛法的,”皇后抹干了眼泪,心下稍安。
“我瞧着娘娘的气色不甚上佳,可是宣过太医瞧了?”
“只不过是心里有些担忧罢了,身子是无妨的,”皇后说道。
“您是内廷之主,身子是最要紧的,皇上如今是谁伺候的多?”塞尚阿若无其事的说道,“听说这六宫嫔妃都一律伺疾。”
“都是按照每人一日轮着来,日间都是几个侍读跟着。”
塞尚阿点点头,说了一句话也就起身了,“娘娘您且安心休养,外头没大事儿,太后主持的甚好,你只要照顾好皇上。”
“玛法不见一见珣嫔吗?”
“不用了,来后宫拜见原本就是逾矩,外臣不宜久居。”塞尚阿起身离去,“她还在嫔位,很多事情指望不上。”
。。。
如此过了几日,到了十一月底,临近腊月,皇帝的身子慢慢的好了起来,虽然还是卧床不能见风,到底这精神头是极好的,太医院也每日斟酌着减少药方的用量,十二月初八腊八的时候,皇帝还起身,把各宫的腊八粥都赐了下去,自己也兴致勃勃,叫了升平署的戏班子在养心殿清唱,惇亲王听到这个消息十分不悦,在寿康宫奏对的时候对着皇太后说道,“皇上的身子还没好,怎么就传戏班子?”
皇太后耐心解释,“皇帝久在病中,没什么可消遣的,每日烦闷在寝殿里头,串串戏也是正常,不宜苛责。”
“我瞧着这病因就起在消遣的头上,”惇亲王说道,“还要消遣!皇上也该学学宣宗成皇帝的节俭,不要一味玩乐。”
皇太后被气的不轻,但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惇亲王说的也在理,惇亲王又说道:“听说太后娘娘未有御前大臣陪同之下,召见外臣,此不合规矩,乃是大忌,请裁抑!”
皇太后凝视恭亲王许久,点点头,“本宫知道了。”
之后就是军机处奏事,曾国藩去世,军机处之前的差事又要分派到其余的军机大臣头上,皇太后对着分配方案毫无意见,一下子就通过了,接下来又是商议督抚空缺以及调任等人事议程,太后一样未有异议。
等到众人都散了,皇太后起身,坐着轿辇去了养心殿,刚进了养心殿,只觉得里头轰的一声,热气扑鼻,温暖如春,殿角的龙泉哥窑粉青梅瓶里面插着一大捧腊梅,芬芳袭人,把殿内的药味和艾草味道冲淡了不少,皇帝坐在炕上,披着一件衣服,用手帕抹着嘴,宫女们正把药碗拿下去,拿着蜜饯的瑛妃见到皇太后,连忙行礼,太后摆摆手,靠近了皇帝,“皇帝,今个身子怎么样了?”
“好多了,”皇帝的脸上稀稀疏疏的长着红色的疹子,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不过看着精神头尚好,他对着皇太后笑道,“劳烦皇额娘****过来瞧儿子,实在是过意不去。”
“近来朝中无事,我也乐得少啰嗦,免得外头觉得我讨厌,”慈禧太后看着皇帝的精神挺好,放心了许多,“吃了什么东西?”
“用了几块枣泥山药糕,倒是能消化,”皇帝说道,“上午瑛妃给儿子说了些宋词,就当做消食了,儿子倒是从未知道瑛妃如此精通诗书。”
“比你自然是要强多了。”慈禧太后笑道,她看了看站在地上的瑛妃,“快坐下,”叫太监搬凳子来,瑛妃的脸上红红的,皇帝笑眯眯的看着瑛妃,太后菀然一笑,“这几日升平署的戏怎么样?”
“闹得慌,听了一两日就叫他们出去了,”皇帝笑道,“还是清清静静的好,听王庆琪说说书,自己随意看看,倒是闲适,只是不能出去走动,在这里头有些闷了。”
“再忍上几日,就好了,”太后宽慰,“等到身子大好了,想必春天已到,明年咱们早些去园子里头住的,那里山明水秀,最适合你休养了。”
皇太后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回寿康宫去批折子,皇帝打了个哈欠,歪在了炕上,瑛妃问:“皇上要不要睡一会?”
“不了,朕就在这里歪一会就好,”皇帝半眯着眼说道,瑛妃于是捧了一床锦被出来,盖在了皇帝身上,皇帝只觉得腰上很酸,“朕这个病真不是时候,年底了,生日也马上到了,这个样子,怎么过日子?”
瑛妃劝慰道:“如今才是十二月,到了大年初一,想必这一元复始,皇上的身子自然就会好起来,到时候外臣不能朝贺,咱们宫里头自己热热闹闹的聚一起给皇上庆祝,如何?”
皇帝点点头,瑛妃蹲在皇帝的跟前,轻轻的给皇帝捶腿,轻声说道,“以前住在额娘家里,家里人少,都是一起用膳的,宫里头规矩大,只有皇太后圣寿那一日大家才如同寻常人家一样,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坐一块饮宴。”
“是,”皇帝说道,“年初一的赐宴咱们也坐在一块吃,只要朕的身子好了些,说起来,这些年倒是没有几天是清闲的,还是这几日,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几日静下心来想想,对着你们几个,到底是太不重视了,这才有如此不知道你诗书过人不输于皇后的长处,不过你且放心,接下去咱们的日子长着很呢。”
皇帝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瑛妃脸上泛起了红晕,悄悄的住下了手,慢慢起身出了西次间,倚在一只铜制描金绘彩的麒麟上,又喜又悲,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眼角悄悄的滴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