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把户部拆分,自己管个民政之事,那还谁有空去管海关是不是正三品升格为从一品的部堂?宝鋆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一般的了,他知道,户部拆分之事十分有可能,只要有人提出建议,旁的人一起哄,太后首肯,就没有什么不能的。
自己掌管户部多年,不知道多少人嫉妒自己了,左宗棠虽然高傲,但是总有自己的门下,湘人如今还是势大的很啊,宝鋆知道自己作为军机大臣,绝不会去管什么只管民政的户部。宝鋆阴着脸偏过头看了一眼左宗棠,“朴存公为了从户部这里给英国人施压,花了好大的阵仗啊。”
“别人做的初一,我自然能做十五,天理循环而已,”左宗棠收起了面上的笑容,冷漠的看着宝鋆,“我左宗棠素来是对外强硬之人,收复新疆,诛阿古柏,复国浩罕,再和俄罗斯打仗,这么一路路的过来,谁都知道我对外是绝不会手软的,今年都七十了,老了老了,反而脑门上戴了一个卖国贼的帽子了!奇耻大辱!我是绝不能容忍我这晚节不保的,若是在战场上这样的敌人一刀杀了就是,只是我身在中枢,如今须有宰辅气度,不能动辄喊打喊杀的,所以想出了这个法子来帮总理衙门,帮他自然也帮自己,我是见不得什么内务府的茶,”他把碗盖放在了盖碗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居然不把最好的茶叶进给西圣,我要做,凡事就要做的最好,不然宁可不做。配蘅公也无需惊讶,理教院、教育部、交通部都是一一从礼部、理藩院、工部分出来的,户部号称地官,事务繁杂乃是六部之首,拆分势在必行,我也是为国分忧啊。总理衙门的事儿,原本不是我的手尾,虽然筠仙是我的亲家,但我若是能不趟这趟浑水,我自然也不乐意趟,可如今既然牵扯进来了,我就不能再有这样什么卖国贼的帽子戴着,这折子也是我的公心啊,配蘅公。”眼下之意是绝不会有任何私心来对付公事。
“朴存公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宝鋆冷着脸,他还是妥协了,因为他知道,户部权柄实在太大了,别人的压力或许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左宗棠是慈禧太后的人,这么说不准确,左宗棠应该是慈禧太后欣赏的人,恩宠较之曾国藩,不可同日而语,户部拆分三部,海关总署提格,一下子就多了出了三个部堂,六个尚书,十二个侍郎,三品以下官员无数,这对于任何势力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恭亲王门下能人不少,但是部堂高官就那么几个,如今多了这么多职位,就连恭亲王也不能反对而阻了手下人的仕途,所以做大蛋糕,远远比争有限的一点资源更让人行动了。
而宝鋆口里说的厉害,说英人反弹什么的,但是对于他的职权来说,这种小事简直不值得一提,“明日我就请郭大人来户部,和赫德一起商议对英提高关税的种类数目。”
成了,郭嵩焘站了起来,深深作揖行礼,“多谢配蘅公成全。”
“不用忙这谢,这事儿我虽然肯帮忙,”宝鋆不悦的抬起头,阻止了郭嵩焘的感谢,“朴存公,你拿了我的要害,我不得不听你这一次,只是这提高关税之事,功效如何,可不能立竿见影,爱德华已经在印度了,半月之内就会来华,关税一事,我就算明日下了户部的命令去,要引起英国人的反应,也绝不会如此之快,我看朴存公也解决不好此次礼仪之争啊。”
左宗棠见事情办好了,施施然的站了起来,“多谢配蘅公提点,兄弟先来找您这位户部大尚书,别的地方总还是要去的,我老左是个实在人,既然是事儿成了,我也就不在此地耽搁了,就此告辞,免得在配蘅公面前戳眼。”
左宗棠都已经站了起来,叫上亲随披上了内造的那件屏风,宝鋆站了起来,不知道如何,脸上突然浮现了笑容,“远来是客,来而不往非礼也,朴存公难得来我这里,到底是不能怠慢了,来人!”宝鋆高声叫道,内管家进来听吩咐,“把我内书房里头梨花木书架上,那个黑铁盒子里头的册子拿出来!”他对着左宗棠微微一笑,“朴存公既然来了,何不再呆一会?”
左宗棠和郭嵩焘对视一番,点点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内管家须臾就到,左宗棠接过了那个册子,打开一看,脸色亦是大变,“这是真的?”他对着宝鋆厉声说道。
这会子是宝鋆换成笑眯眯的表情了,“自然是真的,这是云南税务厅同知送给我的,我还没拿出去给人瞧过呢,若是拿出来,怕又要一大堆的事儿让人烦了。”
“报销之事,你户部也脱不了关系吧?”左宗棠冷笑道,他穿着披风就站在厅中,“配蘅公不怕打狗反被咬?”
“户部那么多人,刷掉些,我是不怕的,难道还会牵连到我这个军机大臣吗?不会的,到时候打起口水仗,自然是兵部的主谋,户部只不过是付钱而已。”宝鋆笑道。
郭嵩焘不知道何事,只是看着左宗棠,左宗棠想了想,当机立断,“王夔石的身体一直不好,我瞧他在军机处帮不上议政王什么忙,不如就让他先休息一段时日罢了。配蘅公你觉得如何?”
“那还是身子重要啊,若是和胡文忠一样,逝世在军机处的任上,多么让人心痛啊,”胡文忠指的是胡林翼,死后追封为文忠,宝鋆点点头,有点满意了,但是还乘胜追击,“夔石既然身子不好,那为何不兵部的差事也一同卸了呢?”
胡林翼脸色大变,左宗棠咬咬牙,“那就依配蘅公的。”
“军机处的人不多了啊,”宝鋆笑眯眯的说道,“到底还是要补人进来当差办事儿的,朴存公可有人选啊?”
“没有,”既然到了这份上了,左宗棠倒也干脆利落,“议政王和配蘅公商议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