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好事儿啊,”奕劻说道,“能多赚洋人们的钱。”
“如今看着是好事儿,将来未必是,一国之物产怎么能让一个商人把持着?”宝鋆到底是精通经济之道,一下子就看出来其中的不妥处,“他要咱们帮衬着建这个商会,就绝不会是想要打开什么出口蚕丝的市场,而绝对是想要一统蚕丝出口的市场,再和外国人扳一扳手腕,将来如果是胜了洋人,那么蚕丝的价格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到时候店大欺客,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奕劻到底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未免有些讪讪,“配蘅公,那按照你的意思,这事儿办不成了?”
“不好办,”宝鋆摇摇头,“你是知道的,这事儿没有那么容易,为何?咱们王爷不待见那位,”他指了指西首的值房,那里是左宗棠办公的场所,“胡雪岩你还不晓得,可是和他穿同一条裤子的,”他压低了声音,“议政王会肯?当然了,不过是一个商人,不值当花力气去对付,可若是议政王知道了,随便歪歪嘴,这件事儿上他就别想得意。”
“那我的老脸可是要丢尽了,”奕劻皱着眉,“说不得也只好回过去了。”
奕劻为人大方,而且擅于做人,他管着总理衙门进出口的事务,这关系到关税的问题,所以和户部的职责是有交叉的,但是他从来都是唯宝鋆马首是瞻,自己甘愿当宝鋆的副手,且来往频繁,平时的孝敬也极为让宝鋆满意,当然,掌管天下财税的户部尚书是看不上这点钱的,到底是心意难得,所以虽然宝鋆和左宗棠不睦,这么说来连带着应该对胡雪岩也是要打压才是。不过见到奕劻面露为难之色,宝鋆哈哈一笑,指了指奕劻,“你这个人啊,必然是收了人家的手软了吧?罢了,你既然和我说,那就帮着你办了就是。”
“那可多要仰仗配蘅公了,”奕劻大喜,笑眯眯的说道,“那个胡雪岩是个懂事的人,只是怕配蘅公门槛高瞧不起他而已,不然早就找到您这里了,您放心,这个安徽人大方的很,知道您帮了他,难道会不懂得知恩图报吗?”
“说的什么混账话!我还贪那么点银子不成?”宝鋆笑骂道。
“议政王若是有芥蒂,这事儿怕也不好办啊。”奕劻担忧的说道。
“怕什么,咱们王爷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只要他不知道,”宝鋆朝着奕劻招手,奕劻把耳朵凑到了宝鋆的嘴边,宝鋆悄悄的说道,“你明日拟了折子,送到军机处来,明日王爷休沐,不在宫里头,太后如今不太管这些琐碎的事儿,到了御前发下来,一定是能过的,我不反对,左宗棠那厮自然不会反对,到时候顺顺利利的,我户部发个命令下去,自然这什么劳什子商会就有了!”
“再把那名字写的含糊些,不要写大名,免得有心人在王爷哪里嚼舌头根子。”宝鋆吩咐道,“这样就没有再不妥帖的了。”
“配蘅公,实在是感激不尽,”奕劻连忙起身甩袖子打千,“这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旗人最重脸面礼仪,奕劻答应了胡雪岩,自然就想要办好,若办不好,那盒珍珠倒是小事儿,只是面上过不去,颜面受损,这可不好,帮忙帮不上,说什么及时雨?所以为了胡雪岩的事儿,奕劻亦要说是宝鋆帮了他的大忙。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宝鋆笑眯眯的说道,“这第一个是帮他,第二个也是帮咱们,他若是把蚕丝出口的生意做大了,贝勒你不是也高兴吗?”
“现在洋人们压价压的可真够狠的,”宝鋆拍了拍肚子,感叹道,“咱们大清能够出口的东西不多,无非是蚕丝、丝绸、茶叶、瓷器这些玩意儿,丝绸呢现在出口少了,毕竟洋人们的机器比咱们好,产出的丝绸花色不如咱们,可胜在多又便宜,这是他们的优势,所以咱们出口的丝绸都供给外国的那些王公大臣,普通人买不起,所以又贵又少。瓷器不怕,最好的都是官瓷,轮不到他们洋人说话议价。茶叶么,最好的茶都自己用了,出口的都是最次的茶梗,既然是最次的,也不在乎什么价格,可这蚕丝,就是难说了,各有各的渠道,各有各的买家,洋人们又不傻,自然是会压价的,各人都想要脱手,价格就高不起来,价格高步起来,咱们的税就收不上去,我是巴不得蚕丝的价格再高一倍!没银子可不好,”宝鋆摇摇头,“所以若是你不来,这事儿我原本也要办的,恰好,瞌睡就遇到了枕头,帮了他就是帮了自己,你告诉他,若是这几年不把蚕丝的价格提上去,那就别办什么商会了,趁早走人,别砸了这个招牌!”
“按照佩蘅公说的,”奕劻说道,“将来万一这胡雪岩得了势,反而借着和洋人们的关系压迫咱们,这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一介商贾,还想翻天?”宝鋆毫不担心,“在咱们大清,什么商人,都不敢和朝廷作对。”
第二日奕劻果然从总理衙门送了折子上来,说明浙江商人胡某为均衡蚕丝价格,建议筹建蚕丝出口商会一事,御前召对,平时不太理会小事的慈禧太后突然对这件事有了兴趣,“浙江商人胡某是谁?”
宝鋆答道,“是胡光墉。”
“胡雪岩?”慈禧太后点点头,“此人不错,甚是为国分忧,户部对这件事儿是什么意见?”
宝鋆心里存了一个警惕,他想了想,慢慢的说道,“奕劻那边倒是说的清楚,这个只是他自己弄的商会,和官面上的不相干,只是蚕丝的生意涉及到两江浙闽几省,不经过中枢的意见到底是不行的。”
“既然是上了折子就没什么不相干,”慈禧太后笑道,“他想要和洋人打擂台,是吧?朴存公?”她对着左宗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