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泽说话从来的和和气气的,这和他父亲指导的修身养性的法子有关系,“凡遇事须安祥和缓以处之,若一慌忙,便恐有错。盖天下何事不从忙中错了。故从容安祥,为处事第一法。”故此不太容易动怒,甚至就连激动的神态都极少出现,这和郭嵩焘不太一样,郭嵩焘的性子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千遍一律是最无趣的,听到日本国外务省次大臣这样有些不满而且暗含威胁的话语之后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温和的看着木茨三郎一眼,他是典型的中国士大夫,虽然是心有不满,但是极少口出恶言,特别是日本这样的国家,他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些可惜和怜悯,“贵国确定有这个闲工夫来管我们大清国的事儿吗?”
木茨三郎猛地一惊,他听出来了曾纪泽话语里的不屑,“曾大人,请问您是什么意思。”
“贵国的国内许多事情都没有摆平,这样的在国际事务上来干涉其他国家,是不理智的。”曾纪泽也不和木茨三郎继续说话,只是转过头继续和法奥两国外长继续攀谈,俄罗斯外交部长挑衅的从木茨三郎的身边路过,重重的把还在发呆的木茨三郎撞了一个趔趄,木茨三郎猝不及防,差点倒地,所幸被侍从官扶住了,拉夫罗夫转过头来,这个时候才假装似乎才发现了木茨三郎,“哦,木茨先生,真是对不起了,没想到我在路上走着,还能撞到你,”拉夫罗夫腆着肚子不怀好意的笑道,“但是贵国站的位置不太对哦,站在大家都要走的过道中间发呆,可真不是一个好习惯。”
极少有外交官是这样的地痞无赖的样子,木茨三郎脸涨的通红,刚才日本国的国格已经被俄罗斯人羞辱的不成样子了,到现在他居然还在此地又故意来挑衅,“请您注意体统!部长阁下!”
“日本国才需要注意体统!”拉夫罗夫冷笑着对着木茨三郎呲牙,“我们已经注意到贵国在俄罗斯的领海范围内屡次进行海军的演习,我要再三提醒你,那是俄罗斯的领海,和贵国没有任何关系,日本也不要妄想去占据那些不是自己国家的东西,你这种没有任何礼貌教养的小偷!”拉夫罗夫哈哈大笑的离开了,他凑近了曾纪泽,四方重新开始攀谈起来。
巴蒂斯特朝着曾纪泽这边看来,见到四国如此和谐的交谈,眼神不由得一闪,若有所思的站了起来,拉了拉自己的长袍,不动声色默然带队离开,木茨三郎气的半死,死命的盯着人群之中的曾纪泽,生气之余,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中国人的现代外交差不多和日本同步进行,他们的手段娴熟,可以和以前的敌人一起坐下来谈笑风生,加上筹码众多,自然是能够比日本更为吃香。
木茨三郎紧握了拳头,外交上的羞辱,仅仅是颜面而已,但是根据中国人刚才的说法,难道,他们在亚洲,已经对日本本土发动了什么战略部署了吗!
天津省,直隶总督衙门。
自同光以来,直隶总督均是移镇天津,这些年也不讲究什么“官不修衙”,到处都是轰轰烈烈的大建设,直隶总督乃是天下第一总督,这个衙门是不能不气派的,故此特意花费了许多的银子,营造的十分巍峨肃穆,这一日正是李鸿章到任接印的日子,之间中门大开,两边亲兵侍卫戈什凝神严肃站立,天津、直隶、山西三省均是直隶总督管辖,原本素来山西离天津较远,昔日路途不通,故此极少前来廷参,不过旧年京城到宣化再到大同直接通往太原这一条绕过太行山的铁路开通后,山西离着天津也不远,故此这一日,三省巡抚藩台臬台学台并提督将军等尽数到齐,拜见新上任的直隶总督李鸿章。
李鸿章精神抖擞,穿着仙鹤补服,站在了猛虎下山的照壁之后,转过身来,环视众人,地方主官在明清两朝都有特权就是可以类似皇帝开朝会一样的制度,属官和地方诸侯纷纷甩袖子跪下大礼参拜,“直隶三省官员恭迎总督大人。”
李鸿章面带微笑,点点头,“诸位请起,”他伸出手虚扶了几下,虽然年纪大了,可这老头子说话声极为响亮,“如今是不时兴大礼参拜了,今个是咱们直隶的官儿第一次见面,老夫且身受了这一拜,日后自家兄弟,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他虽然是正牌的翰林出身,但是在军旅之中呆的久了,说话什么的也不怎么文绉绉,大家垂着袖子,仔细的听着李鸿章说话,李鸿章捻须继续说道,“我这来到了直隶,也不瞒着大家说,以前我多管着北洋,事儿都清楚,直隶地方上,的确是不错,洋务办的好,政务也通顺,这些事儿,都不错,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日后有什么不妥当的,我呢,是个直性子,也不会玩什么花腔,径直说开了就是,你们大家伙若是有什么难做的事儿,也径直交给我,老头子虽然老了,但朝中还是有一些面子的,多少能帮衬上。”
几个二三品的高官们连忙说着不敢,这个什么“直性子”也就是听听过去就罢了,谁不知道您老是搞斗争的好手,从来都是九曲玲珑心杀人不见血还要被称颂慈悲心的。
于是又说了说有关于地方的事儿,今个是头一次见面,领导说一些场面上的漂亮话,属下呢,表表忠心,坚决拥护李鸿章为首的直隶领导班子,这就差不多时候过了,任何一个初来咋到的总督,都不可能对地方官场太多的整肃,第一个,总督不能干涉具体政务,第二个,官员的任命正经有吏部罢官,总督的权责大小,全看总督本人的手腕和能力,比如之前的王文韶,那是许多地方诸侯都是看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