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皇帝接到了江北大营覆灭的折子,低着头默然不语,在边上拿着折子的杏贞忍不住叫了一声皇上,咸丰皇帝抬起了头,惨然笑道:“虽然皇后你早就提醒了朕,这江南江北大营被破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可是朕,看到这些坏消息,总是忍不住伤心,”皇帝说道这里音调转高,手臂一挥把书桌上的东西都横扫在地,“都是不中用的东西,辜负了朕的信任!这祥厚也是死脑筋,就知道死战,为何不退!和德兴阿一样苟且偷生不是很好!”
“皇上别动怒,祥厚是忠心为国的,他的夫人也是如此,可谓满门忠烈,外头的军机都到了,叫起吧?”杏贞关切地说道。
“叫不叫起都没用!这江北既然没了,恐怕这江南大营也危在旦夕了!”咸丰皇帝无奈地高声叫道,他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的无助,御宇六年间,发逆猖獗,一路从广西打到江宁,将大清的腹心膏腴之地搞得一塌糊涂,调兵遣将一败再败,天价一般的军饷拨出去,只听到溃败溃败再溃败,还从内务府不停地接济出来铜钱来补贴外头,换来的都是战死!战败!
咸丰皇帝站了起来,眼神有些散乱,杏贞连忙上前扶住,用力地撑住皇帝,连声呼喊:“皇上,皇上!您还有臣妾呢,还有大阿哥呢!千万要振作!”
皇帝被杏贞的摇晃摇回了现实,皇后那如花似玉般的面庞渐渐地在眼前清晰了起来,皇帝点点头,“不错,朕还有你和大阿哥!皇后,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皇上且平静些,”杏贞示意小太监上茶,如意战战兢兢地奉上了茶,杏贞递给皇帝,“虽然祥厚战死,可必然激起了江南军民的同仇敌忾之心,眼下自然要有赏有罚!”
“自然,德兴阿当差不力,免职查办,祥厚要好好的赏!还有他的夫人。”
“如此赏罚分明,军民自然用心,此外还需命令江南大营严守本营,不得随意出兵,以扼守住江宁城为上,”杏贞悄然说道,声音低沉却给了皇帝无尽的信心,“还要通报各地各军,严防死守,宁可不进军,也要守住本来的大城!”
“也只能如此了,朕到外头去,叫起吧,”皇帝疲倦地让如意出去通传军机处的大臣,“皇后你在这批了折子还回去吧。”
“可皇上您还没画过折子......”
“无妨,以后皇后你自行批阅便是,批好了,朕再看一遍便是,朕信的过你,”皇帝拍了拍杏贞的手,“若不是你时时劝解着朕,朕真不知道该是如何了。”
“皇上过奖了,那皇上您去吧,臣妾在这里批折子便是,庆喜,给皇上煮一碗雪梨汤,平平气。”
“喳。”
皇帝的愁闷稍解,转身出了东暖阁,去了勤政殿的正殿,杏贞在里头打开了在上头的第一份折子,专注地看了一遍,写上了自己的意见,这起码是一个小小的进步吧,不再是活人复印机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快要掌灯的时候,杏贞揉揉眼睛,放下了手里的折子,问伺候在边上的如意,“皇上见完军机了?”
“是,”如意低头回答,“去了琳贵人住处了。”
“恩,”杏贞不以为然,“皇上心下烦闷,琳贵人年少,想必能给皇上带些快乐,好了,你把这些折子收起来,让皇上明天看吧。”
......
李秀成坐在石佛寺大雄宝殿里头的蒲团之上,宝殿里面供奉的三座石佛早就不知去向,只留下空荡荡的莲花底座,扫荡完了左近,一个穿着黄褐色袍服的将领进来抱拳禀告道:“丞相,清妖的尸体已经处理妥当了。”
李秀成点了点头,“那便好,传令下去,三军休息半日,立即开拔,沿着长江上游去!”
“丞相,咱们不回援天京吗?江南大营尚未攻破……”
“无妨,且让李世贤抵挡几日,咱们先去西边帮着陈丞相解决掉芜湖的曾国藩,两军合力,再会师一齐攻打江南大营,这是田忌赛马里头的招数。”李秀成合上了双眼,“这才是给清妖的一个惊喜!”
“是。”那将领不再提问,悄然下去传令不提。
“祥厚啊祥厚,你我虽各自为主,却也是惺惺相惜,今天还有我来葬你,不知道他日谁来葬我,抑或是我死无葬身之地?”李秀成喃喃自语,大雄宝殿上祥厚夫人自缢的梁上的灰尘被倒春寒的冷风一吹,飘飘洒洒地飞落下来。
……
芜湖城外,玉石矶,湘军大营。
曾国藩正在帐内议事,帅帐下面满满当当塞满了两排,曾国藩瞧完了手里的书信,对着帐下的湘军将领说道:“如今陈玉成到了芜湖,咱们这仗倒是有些棘手了。”
坐在左边第一下手的湖北布政使胡林翼点点头,“长毛贼中第一精锐,莫过于四眼狗,其他的都不足挂齿。”陈玉成的双眼下面各有一颗痣,打仗极其勇猛行踪飘忽,势不可挡,清军中人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四眼狗”,众人点点头,表示赞同,自从陈玉成星夜入了芜湖县,守城军心大振,原本是呈现了颓势的守军复又生龙活虎了起来,攻城的皖南道台衔李续宾有几次在城头都瞧见了陈玉成的样子,不过这个湘乡汉子丝毫不惧,仗着马术娴熟,臂力过人,起身瓮声禀告:“大帅,标下愿为先锋,掂量掂量一下四眼狗的成色!”
曾国藩赞许地点了点头,“迪庵你有这份雄心,本帅甚感欣慰,你且坐下,”环视众将,“发逆攻破了江北大营,江宁将军祥厚已经身亡,老夫料定,少荃那里的局势要难堪了,江南大营也是危在旦夕,咱们这边也是严峻,陈玉成在此,说不得咱们要稳扎稳打了。”曾国藩发号施令,“国华,你和迪庵继续攻打芜湖,荣禄,”
荣禄起身听命,“你率领火枪队前往困住当涂,以防当涂的发逆援军逆流来援芜湖。”
“喳!”
“曾国荃,你领着骑兵扫荡左近,务必不能让江东的发逆靠近芜湖县!”
“喳!”
“湖口一战,皇上不怪罪下来,反而给了老夫江西巡抚的重任,无以回报,只能尽力为国,诸位,等攻下芜湖,本帅为大家向皇上请功!”
“喳!”众将轰然应是,鱼贯而出。
二月二十五日,李秀成自石佛寺出发,奔袭安徽巢湖县含山镇,剑指庐州府,正在围攻六合的李鸿章大惊,生怕丢了庐州府的老巢,连忙回军死命赶回庐州府。谁知李秀成虚晃一枪,打下含山镇之后休整了几日,以逸待劳,打败了前来追赶的李鸿章,即刻南下,三日之间便悄悄地来到了芜湖县的江对面,无为县的空云镇。
三月一日,李秀成的大旗在江对面的空云镇竖起,曾国藩大惊,连忙命曾国荃沿江堵住。
“这李秀成怎么会突然来了安徽!”曾国藩烦恼地在帐内来回踱步,脸上火辣辣的,为之前自己的决断有些脸红,“这厮居然不先去解决了何桂清!”到了这个时候,曾国藩也不得不念起“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古话了起来。
曾国荃丝毫不在话,大大咧咧地说道:“大帅勿恼,如今咱们湘军的水师正盛,李秀成那厮过不来江面,就算侥幸过了,江这边还有我老九在,横竖讨不了他的好去!”
“希望如此,”曾国藩似乎有些宽慰了下来,“传令给国华和续斌,老夫的中军五千人也都给他俩指挥,先打破芜湖县,解决好一处,就不怕这李秀成!”
“是!”